“与朔公子议事忘了时间,误了饭点,他听闻你这里今日有好吃的,便想来尝尝看。”
云依斐心想,恐怕也不仅仅是想来吃饭。朔王身份尊贵,自己跟他轻易没有交集,难得有这么名正言顺可以见面的理由,不来才怪。
“原来如此,那你们可来晚了,饭菜刚被我们吃光了,哈哈哈。大师傅,你赶快再去给萧公子他们做一份过来!”
“无妨,我们喝点茶等一会吧,你今日不是去置办宅子了吗?这么快就都弄好了?”
“嗯,反正都已经看好了,也没费多少时间。有明风帮忙真的省事多了,现下已经着人修葺了,约莫六七日即可完工。到时弄好以后请你去看,保准你会觉得大变样了!”
云依斐说的眉飞色舞的,显见心情很好。说完又觉得只跟萧铭允说话有点怠慢了朔王,又对他道:“朔公子若不嫌弃寒舍简陋的话,届时也请您赏脸过来喝喝茶,听听曲儿。”
其实她倒也不讨厌朔王。他虽为人冷淡,对自己却还算客气,说起来也算别有用心,然他毕竟贵为王爷,做到这个程度也属难得了。
“若到时得空,本...本公子一定去。”
说话间,饭菜已经陆续做好送了上来,云依斐刚是吃过,坐在桌上也尴尬,便起身打算告辞。
萧铭允忙把她叫住:“下午可还有何事要做的?”
“嗯?要到李记绸缎庄和红尚坊去看一下,其他就没事了。”
“那我在此等你,忙完以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哎?这么神秘?云依斐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两边的事情都搞定,回来之时他们也刚好吃完饭。兜里揣着刚收到的货款和郝掌柜给的一百两银子,终于觉得又有底气了。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郝掌柜竟然真的给她支了一百两,毕竟现在还没开始赚钱。猜想他应该会给她个二三十两表示一下,至多也就不超过五十两了,没想到他这么痛快。
心里还是挺震惊的,按郝掌柜这么精明的生意人头脑来说,不应该会这么不谨慎才对,难道是自己看起来特别容易让人信任?哈哈。
等萧铭允吃完饭从聚福斋出来,他们坐着马车吱吱咯咯的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地方——原来是琴行。
云依斐不止一次的感叹过,萧铭允这个朋友太够意思了,绝对可以打一百二十分。
前两日说到这事,她还当他已经忘了呢,想着回头要找机会再问问他的,其实人家倒是一直记着呢。
萧铭允带她来的这家店叫天音坊,听说是非常有名气的老字号,家族出过不少宫廷御用斫琴师。
这处铺面的装修风格很是典雅,茶色长木桌上依次摆着十几把各式古琴,伏羲式,落霞式,焦叶式,连珠式,响泉式,应有尽有。看起来精美绝伦,就算是不懂古琴的人看了也会忍不住赞叹。
萧铭允也不停留,带着她直奔内堂。
内堂是琴师斫琴的地方,一般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一进门,一个玉冠华服的翩翩公子便迎了上来。
他身量跟萧铭允差不多,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上好的冰蓝色云纹软绸缎,一头长发以成色上好的嵌玉鎏金冠高高束起,手执象牙玉骨折扇,上面坠着一缕金丝璎珞。
云依斐忍不住拿他跟萧铭允做对比,如果说萧铭允的风格是皎月一般温润如玉,那此人就是明玉一般的风雅贵气。
萧铭允介绍说他叫沈北昭,在家排行老三,朋友们一般都叫他沈三。
沈家一族世代斫琴,到沈三这儿已是第六代子孙了。他们的琴行有不少分号,遍布北梧国的几大都城。
两人一看就很熟络的样子,且是关系很好的那种。
“这次怎么来的这么快?你家老爷子怎么肯放你出来的?”萧铭允问。
“我偷跑出来的呗,他以为我还在凉州呢,前几日我刚好去昌北看望一个朋友,你发信来时我就在两百里开外。”
“凉州的事情都解决好了?”
“嗯,结束了。对了,你不是说,要我做个顶有意思的玩意儿,在哪呢?”
萧铭允把云依斐画的图样给了他,说:“你看这种素筝,你可能做?”
沈三漫不经心的接过随意一瞥,随即神色一整,全神贯注的仔细看了起来。
“倒是有几分意思,做是不难的,但这里是怎么回事?”
云依斐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此处是调音盒,可以通过调节琴弦松紧变换音调高低,还有这个琴弦最好要用铜丝弦。”
“哦?这可不太容易,一般都是丝线和筋线。”
“呃,做不出来吗?”她有点失望的问道。
现代的琴弦都是铜丝或钢丝弦外面缠以尼龙丝,音质上来说金属弦线的清脆和振鸣会更丰富悦耳。
“哼,只要你想得到,就没有我天音坊做不到的!”
云依斐心想,口气真不小,不过倒真不能小看古代的工匠。当下就把一些材质之类的需求都大概讲了一下,沈北昭认真记下。
“这个要多久才能做好啊?”
“若想得绝世好琴,少则三月,多则三年。一般为之,一般要一两个月左右。然而我们沈家有不外传之绝密古法,由我亲制,至多半月可得。”
云依斐暗暗砸吧砸吧嘴,啧!这才是真正的家传秘方啊!看来这沈家上下几代的积累真不是吃素的啊。
讲好费用,他二人似是有事要谈去了隔壁。云依斐等的无聊,就溜达到前厅想去看看那些古琴。谁知刚到门口,便被一阵美妙的琴音给吸引了。
弹琴的人是个白衣书生。
看上去瘦弱高挑,脸上白白净净没什么血色,有点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一双手的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尖在琴弦上翻飞起舞,煞是好看。
那曲调细微悠扬,旷远而清冷,飘渺多变犹如天籁,甚至吸引了店外过路之人纷纷驻足聆听。一曲弹完,围观的人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云依斐不由得多看了男子几眼。
她知道萧铭允琴技了得,而眼前这个男子的技艺竟然跟他不相上下,甚至因为琴声中多的那一丝清冷之色更加让人赞叹。琴音都是带着弹奏之人的心境阅历的,如此清冷之曲调,必是有故事的人才能弹奏的出来的。
男子弹完,摸着手里的古琴悠悠的叹了口气。
旁边的小二忙不迭的开口说道:“公子这琴技真是了得,令人佩服!咱们天音坊的琴都是精工细作,您方才弹奏的这把响泉琴名唤孤雪,用的是二十年生的上好青桐木,斫琴师用了三个月时间才做好,这琴卖二十两银子,已经不贵了。”
“可是,我没打算买这么贵的琴。”男子的脸上透着一抹窘迫的红晕。
“公子这一手超绝的琴技,也只有这样的琴才能配得上啊,一把好琴就好似知音难觅,可遇而不可求啊!”
男子看上去也是极其喜爱那把古琴,即不说买,也不舍得走。
“要不这样,我看公子您也确实是爱琴之人,我去与我们家掌柜商量一下,看能否与您便宜些。”
“如此便先谢过小哥了。”男子极为有礼,双手作揖道谢。
小二快步走到堂内,与掌柜耳语一番,又快步回到柜台前,“公子,我家掌柜说了,方才听您的曲子就知您技艺超绝,这把琴也算找到好主儿了,就算您个成本价,十五两银子您拿走。”
男子听了这话又是面上一红,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似不舍又似隐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把琴,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云依斐觉得心中一酸,看来,这人怕是窘迫之极连十五两银子也拿不出了。
他那渴望眼神,让她依稀想起,前世自己做志愿者时看到的山里孩子,那种滚烫的渴求,仿佛能灼穿人心。
她想了一下,将那小二叫了过来,对他耳语了几句,小二颇为疑惑的看了看她,又看看那白衣男子,才犹疑不定的走了回去。
就看他对男子说了几句什么,那男子神情激动,向着云依斐看过来,又紧咬嘴唇思索了好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云依斐正要离开,却听那男子开口道:“这位公子,多谢你了,你我素昧平生,林某无以为报,不知公子可否留下姓名住址,容我日后有了银子,再将你垫付的银子送还于你。”
“林公子无需放在心上,便当作你应得的就好。我也是爱乐之人,方才你的曲子甚是优美感人,我也不能白听不是?听曲子要给钱的。”
说完对他友好地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堂内了。
她不想让那男子觉得窘迫,是以直接离开,这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不想让他觉得亏欠或者被施舍。用银子能解决的事情,自然是最简单不过的了。
等萧铭允两人谈完事情回来,这小插曲早就过去,那男子也早已离开。
眼见天色不早,两人便一起告辞了。
到家以后金大娘还没做好饭,云依斐干脆缠着萧铭允,让他教自己认字。说自己伤了脑子,好多字都不认识了,要重新学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