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紧闭的木门外。
寒风裹挟着雪花不停地灌入囚车里。
嘭!嘭!嘭!
被冻醒的李治狠狠地锤打着囚车的木栅栏,极为震怒地大声咆哮道:“老范,给爷滚出来!”
“出来!”
“孤王来此,竟敢避而不见!”
如此大喊大叫还得了,一旁的陈左急忙凑上去,小声提醒道:“殿下!消消气消消气啊!”
“您的身份……可不能暴露啊!”
闻言,李治通红的小脸突然一怔,恍然道:“老陈呐,还是你说的有道理!”
“殿下过奖。”
被夸了一番的陈左极为羞涩地笑了笑。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你懂我,我懂你的模样……
于是,李治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目光左移,望向大理寺的木门,更为大声喊道:“范景山!快出来!孤王乃大唐帝国九皇子,当今晋王,还不速速出来接驾!”
“孤乃当今帝国九皇子,并州大都督!”
陈左:“……”
这位朝夕相伴的宗卫还是低估了李治的无耻程度,为了把人喊出来,竟然恬不知耻到了如此地步。
完全不顾大唐皇室的尊严。
“哈哈哈……”
“傻子!一个囚犯,竟然说自己是帝国皇子!”
“这小子怕不是疯了,他若是晋王殿下,老子就是他爹!”
“他爹是谁?”
“当今陛……”
“不,你听错了,我说的是隔壁老王。”
街边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纷纷指指点点,简直糗到家了。
然而,让宗卫们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位小祖宗不仅仅没有一丝丝羞耻之心,反而时不时地回过头,如疯狗一般,朝着路人叫嚣道:“我爹是李世民!”
“你信不信我叫我爹出来砍你?”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幅德行……”
啪!
话音未落,一团雪球就猛然砸在了李治的脑门上。
被打得是头晕目眩。
“陈左!”
“廖荣!”
“干他!”
“干死他啊!”
李治指着路面的一个幼童,勃然大怒道。
然而,作为宗卫的首要任务自然是寸步不离身,又怎么会因为一个雪球就……
所以,他们依旧站在原地,强行忍着自己的笑意。
吱呀!
正当此时,大理寺的木门却骤然大开。
从内里走出两名小吏,一左一右地站立着,也不说话。
“进去!”
李治杀气逼人道。
几名宗卫推着囚车入了院落,然而,却只见到了一个精瘦的中年人。
那人站在屋檐下的走廊上,极为肃穆地躬身矗立,摆足了派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李治轻点指尖,擦了擦眉间的雪花,凝视许久。
“老范人呢?”
他极为不悦地问道。
“范大人他……身体有恙,所以……”
“哦?竟敢躲着我?”
李治杀气逼人道:“那你是谁?”
“本官……”
“下官乃是大理寺少卿,张英范。”
中年人微微抬着眼,望着囚车里的尊贵存在。
额头上却早已经是泛起了冷汗。
方才在门外的那几声极具威力的嘶吼与喊叫早已经让他充分认识到了那位晋王殿下的难缠程度。
但……有的时候,领导说你行,不行也得行呐!
比如现在,张英范同志就充分发挥了作为大理寺二把手的突出作用——
嗯……没错,就是为了老范同志顶缸嘛!
心中知根知底的他可谓是叫苦不迭,装不认识吧,以后分分钟死在这位锱铢必较的晋王殿下手上,去拍马屁放放水吧,违背圣意的后果……
谁试谁知道。
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欲要急忙打发这位瘟神走的张英范也是个狠人,一咬牙,干脆直接从袖口之中掏出一串钥匙。
“去,拿去!”
他两眼一闭,面目狰狞道。
活像个视死如归的勇士。
陈左倒也不含糊,迅速上前准备接过钥匙串……
唰!
正当此时,有人的手比他还要快,迅速将钥匙串夺走,捏在了手里。
拿走钥匙串的不是别人,是一名大理寺的狱卒。
陈左眉目一横,望着那名狱卒……
电光火石之间,平静的脸上突然显露出极为复杂的表情。
于是,他迅速撇过头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那名狱卒也不知看见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凑到张英范的耳边,小声提醒道:“大人!”
“这钥匙不是由属下保管吗?”
“怎么能直接送到罪囚手中?”
“嗯?”
听见耳边的声音,张英范猛然睁开双眼。
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望着依旧困在囚牢的那位晋王殿下,又望着站在一旁,手里捏着钥匙串的狱卒……
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背脊早已被汗水打湿。
“咳咳……咳咳……”
“这个……”
“嗯……对。”
他捂着嘴,吞吞吐吐道。
两撇小胡子频频颤动,似乎紧张到了极点。
“呃……”
两只眼珠在眼眶里不停打转,望见陈左胸口那大大的‘狱’字,张英范撇了撇嘴道:“大家都是狱卒,你是狱卒,他也是狱卒,给你给他不都一样吗?”
“就你多事!”
“快,给人家!”
他急忙催促道。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那名狱卒竟然不为所动,依旧站在原地。
张英范这下慌了神,心想着平日里这名狱卒也是个听话极了的老实人,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莫不是……
他皱了皱眉头,瞟了一旁的陈左两眼。
“陈大人!”
“啧啧啧……风水轮流转呐!”
“堂堂金吾卫,你他妈的也有今天!”
果不其然!
那名狱卒把玩着钥匙,开始极为肆意地嘲弄道。
作为大理寺的少卿,张英范虽然在名义上是狱卒的领导,但在工作中,一旦随意动用权威,摆开领导架子,那么便会极难服众,到时候,上面不理,下面不睬……
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这些宗卫对于狱卒的压榨剥削他也有所耳闻,平日里喝酒吃饭的时候,苦诉听得太多。
为了打点好下属的关系,显示出自己义愤填膺的一面,没少跟着骂那些鼻孔朝天的宗卫们。
不过问题来了,这帮蠢货根本不知道囚车里的那位……
是手眼通天,能要命的人物啊!
“算了!老李,给我个面子!”
“今天的事情,算了吧!”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张英范迅速摆正位置,充当起了和事老,温言温语道。
然而,受了这么多年的鸟气,那名狱卒哪里会答应,就算他答应……
他的同事和下属可能也不会答应。
毕竟,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老张!你今天怎么了?”
“平日里,就你骂这群宗卫,骂得最凶!”
“不仅如此,有时候,连他们的主子带着祖宗十八代也一起骂了!”
“那叫一个畅快淋漓啊!”
被称作老李的狱卒极为不悦道。
张英范:“……”
哦豁!
吾命休矣!
闻言,张英范如同一具死尸般,矗立在墙头,彻底凉凉。
你唱罢来我登场,天空一声雷响,老李闪亮登场!
老李有一个极为霸气的名字……李霸气。
“呵呵。”
李霸气冷笑一声道:“兄弟们!”
“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
哗啦啦啦!
院落里,突然冲出一群身穿制式衣袍的狱卒。
或从假山后面费力地钻出;或从池塘里水面下猛然跳出;或从满是积雪的梅花树上跌落下地……
虽然出场方式迥异了一点,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便是……他们眼中复仇的怒火。
“霸哥!咱们怎么弄他们!”
“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惨无人道地蹂躏他们!”
“给他们上死牢的刑具!”
众多狱卒你一言我一语,眉飞色舞道。
突如其来的状况倒是让蹲在囚车里的李治瞬间燃烧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他小声地喊道:“喂!喂!”
“老陈,老廖,老赵……”
“你们几个怎么了这是……”
“怎么一个个都想杀了你们似的!”
闻言,陈左廖荣等一干宗卫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绝望后悔的神色。
沉默地摇了摇头,谁也不说话。
毕竟,是个人也没想到……自己能有今天呐!
然而,宗卫们这副极为丧气的模样,却更激发了李治心中的求知欲……
眉间隐有兴奋之色!
“哇!老陈,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偷了人家的老婆吧?”
“我干!老廖还是你猛啊!你看看那几个狱卒,一二三四,足足偷了四家人的老婆啊!”
“多人运动……这……妥妥的长安罗志祥啊!”
“赵东来!你小子很鸡贼啊!”
“原来你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高手,高手,这绝对是高手了!”
“啧啧啧……”
“没想到,我李治的宗卫竟然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渣男!”
李治撅着小脸,两眼放光,啧啧称奇道。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哼!”
“这笔账怎么算!”
仗着人多势众,李霸气极为霸气地冲着陈左叫嚣道。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陈左没有任何反驳之语,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平静地看了一眼。
沉默良久。
他皱了皱眉头,极为认真地说道:“你……可能认错人了,这位大哥。”
“我不行陈,我姓福。”
嗯?
幸福?
闻言,李霸气瞪大着双眼,审视了许久。
然而,陈左的表情就像湖水一样平静,连朵花都看不出来。
“不对啊……”
他摸了摸下巴,眉头紧锁。
“大伙儿都过来看看!”
“是不是陈老王八!”
很快,数名狱卒排成一列,挨个从陈左的身边经过。
如同是脱光了被众人审视的妙龄女子一般。
不凑巧地是,跟随大唐逼王李治数年之久的陈左同志,怎么可能在这种小儿科的阵仗前露馅?
他平静得就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冰川。
让人看不出分毫的不对劲。
“你就是陈老王八!”
“没错!”
“脖子上有块大黑痦子,还说不是你!”
几名狱卒指着陈左,极为确定地说道。
面对如此笃定的指认,陈左丝毫不慌乱。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不闪不避直视着那几名狱卒,以极为笃定的语气,平静地说道:“我不姓陈,我姓福。”
“我叫……福满多。”
福满多?
难道真的是……认错人了?
望着如此真诚的目光,别说李霸气,就连意志最为坚定的那几名狱卒都忍不住动摇了起来。
“老大,你看怎么办?”
“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
有人出声质疑道。
李霸气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但是……万一搞错了岂不是很尴尬?
“呵呵。”
“福满多是吧?算你狠!”
他冷笑一声道:“去看看别人!”
“看看那个傻大个是不是廖裤子。”
“还有那个是不是赵臭鱼!”
李霸气一边指着一边说道。
囚牢内的李治却是早已被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演技……
啧啧啧,绝了啊!
不过,有心看好戏的他并不准备戳穿这一切。
而其他几名宗卫很快便有样学样了起来。
一个个面无表情,平静地站在雪地里。
任由身边的狱卒们挨个审视询问。
“你叫什么?”
“我叫福禄寿!我哥是福满多。”
廖荣平静地说道。
“你呢?你又叫啥?”
“我……我叫……福……福……福气。嗯,对的,我就叫福气。我是最小的老三,我大哥是福满多,二哥是福禄寿。”
张渣灰瞟了两眼,也赶忙跟上。
“呵,你呢?也姓福吗?”
“唔,我……幸福!我幸福!我身为唐人,当然幸福!”
“帝国昌隆,陛下英勇神武,天下安……”
“闭嘴!我他妈的问你姓什么!”
“我当然……幸福啊!”
赵东来一脸淡定地说道。
迟迟询问未果,站在一旁的李霸气有些看不过眼了,他瞅了两眼,走到囚车旁。
嘭!嘭!嘭!
猛敲着木栅栏,温言问道:“喂,小子。”
“看样子你跟他们挺熟啊?”
闻声,李治急忙撇过头,望着这名狱卒,点了点头:“唔,还行。”
于是,李霸气的脸上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笑容。
“告诉我,他们到底是谁?”
“我就放你出来。”
他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极为认真地说道。
“呃……”
李治看了看钥匙,但很快又皱了皱眉头。
到底是看好戏比较重要,还是出囚车比较重要呢?
“不行!”
突然之间,他极为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怎么能出卖兄弟呢!”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我绝对做不出来!”
李治极为果断地拒绝道。
“啧啧……”
李霸气咂舌道:“小小年纪,确实是条汉子。”
“果然不愧是唐人!”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我找别人问问……”
说着,便准备转身离去……
“慢着!”
身后突然传来李治的一声惊喝。
他指了指站在人群最后面的吴猛打,极为认真地说道:“这个人就经常出卖兄弟,十分丧尽天良,心肠大大地坏,你可以去问问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