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地看见如意眼里透出的嘲讽之色,月芽儿妈妈似乎也不能直视,她掩饰般地转过头,嘴里轻声细语,“每个人都难,我也没有办法。”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如意着实忍不住了。“是的,所以选择让孩子来承受。您真是亲妈!?”
本来还想说两句的,右手被一阵冰凉的触感拂过。如意以为是谢秋书抚慰她,可是窝进来的小手让她愣住了。
如意低头看着右边,是月芽儿!小姑娘右手拉着她,整个身体偏躲在如意背后,怯怯伸出半张脸看着久违谋面的妈妈。
察觉到如意在看着她,月芽儿抬头,孺慕地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姐姐,不要怪妈妈,别生她的气。我也不想回去了,这样也很好,很开心,可以看见妈妈和小弟弟。”
“别胡说!什么不想回去了,能回去一定要回去,姐姐也还在。”如意第一时间还是呵斥了小姑娘消极丧气的话。
“那么凶干什么?月芽儿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即使不合适,好好说。”谢秋书出现在月芽儿的右边,摸了摸她的头,给了小家伙一个鼓励的大拇指。
月芽儿妈妈有些惊慌地看着如意,似乎不明白她在对着右边的空气说些什么。
如意侧目看到,坏心眼儿上来,转过头说:“您想跟月芽儿说话吗?”
女人不解,“我来的时候月芽儿又睡过去了,icu现在进不去。”
“不用啊,您现在说她能听到,她就站在我的右边。”如意正色道。
月芽儿妈妈显然被吓到了,她双目圆睁,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下意识地开始往后退。看到如意还是没有表情的脸,说话都有些无语伦次,“你不要乱讲,我知道你对我说的不满意。”
“我满不满意重要吗?”如意觉得好笑,“月芽儿满意才是关键。”说着又看着站在她和谢秋书中间的月芽儿,“你说呢,月芽儿?”
女人控制不住地啊了一声,完全没顾忌刚刚所说的怀孕一事,匆忙离开了急诊病房。
如意看着女人逃离的身影,想起旁边的月芽儿,心中有些愧疚。
“月芽儿,不好意思,姐姐有点过分,把你妈妈好像吓跑了。”
月芽儿很执着让谢秋书也牵住她的手,随口说道:“没关系,妈妈反正也不太喜欢我。”
如意还没开口,谢秋书突然半弯着腰,视线和月芽儿放平,“这个可不对,妈妈还是喜欢月芽儿的。你这么可爱的孩子,没人会不喜欢,我和如意姐姐都很喜欢你。”
如意怔忪,这时的谢秋书脸上是满满的温柔和耐心,那道疤痕似乎淡得不可见。如意第一次看到他完整的脸,儒雅风流,如清风朗月。
得到小姑娘大大拥抱的谢秋书直起身,看着如意的眼光,在她额头上就是一个暴栗。“想什么?回神!你看你乱说什么?也不怕人非议。”
如意不服气了,“我说假话了吗?没有吧,她非议我什么?说我说鬼话?那还真没说错!”踮脚凑近谢秋书耳边,“我顶不喜欢她妈妈说的那一通话。”
谢秋书用空着的手轻轻拍拍如意的脸,留恋地停在她脸颊上,“我也不喜欢,可怕你自己找来些麻烦。”
如意低头,看着好奇望着她和谢秋书的月芽,复又抬头说道:“是我考虑不周,自己有麻烦算了,还有你和他们呢。下次我会小心的。”
谢秋书本也只是担心如意,她一身特殊的能力不知是福是祸。但前如意的猝然离去,让他一直有一份警惕之心。
他根本没想过会对如意有一份意料不到的感情。只能说,感情一事最是变幻莫测,你对某个人的情感有时候确实来的突然。既是这样,尽管有隔离,他也不愿意错过。
说自私也好,说不负责任也好,骨子里的强势和执拗让他选择不退让。既如此,就有贪念,想要长久,那就得长安。
如意今日的举动一改她来后的谨慎。谢秋书明白,月芽儿的事情已经堆压在她心头许多。事情没有解决的出口,孩子情况糟糕,再加上母亲的推诿,她和前如意隐忍的性格不一样,终究还是没忍住。
他喜欢这种明媚敞亮的性格,可也怕会因此让如意不经意暴露,无意中招惹觊觎。
“该加快一点了。”谢秋书决定加快找回记忆,他有种直觉,如果能想起来什么,对如意来说会多一层保障。就是唯一能记得的武志坚,都很有手段和资源。那还有没能记得的呢?
正想得出神的谢秋书听到如意惊慌的声音,“谢老二,谢老二,秋书!”
谢秋书一看,牵着他俩手的月芽儿没有了。“别慌,别慌!真正消散不会这样,估计月芽儿是醒来了,这是好事!”
好歹以此种样态生活了许久,谢秋书还是很有把握的。
只是如意并没有感到轻松,她没有告诉谢秋书,月芽儿的醒来也就意味生命走到了最后一段。她估计小姑娘听到了自己妈妈的话,短暂生命中唯一的执念算是有了答案,只是如意不忍心去问,这个答案对于她来说够了吗?
尽管第一个交易人在不知道不自觉的情况已经帮她完成了任务,可是到底交易的是什么,如意如今一点也不关心。她宁愿完成不了,也希望孩子能够得到健康,还有获得现实幸福的可能。
现实就是这样,有时你不想要的,偏偏来得快。你想要的,实现却是那么艰难。
“以后就叫秋书,别老叫谢老二,这名字听着真是感觉不好!”明明是唯一记得的称呼自己还嫌弃,如意也是无语了。
不过她暂时无暇顾及,匆匆点头应下来。果然小护士又是风一般地小跑进了急诊病房。“秋书,我们准备去接月芽儿吧。”
谢秋书有点不明所以,月芽儿妈妈来了,如意怎么接?他疑虑地看着如意,她的视线直直地看着8号床,眼泪已经如珠滴落。联想如意的话,他大惊后沉默,环搂着如意的肩膀,陪她看着那个命运多舛的小女孩。
如意看着月芽儿挣扎地想立起身上,费力抬手指了指窗外的自己。又看到主治医生和小护士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月芽儿很努力地摇了摇头。
小护士走出来,眼神很复杂,对如意轻声交代,“你先别走,我去找下她妈妈。”
月芽儿妈妈走过来时,隔着老远看到如意,眼睛里充满了嫌恶和恐慌,对着小护士嘀咕了几句。
小护士一副看着神经病的眼神望着这个女人,无奈地转身,经过如意时说:“那还是个当妈的吗?脑子有病吧!待会儿你别理她!”
如意猜想到女人说了什么,在和小护士点头示意后,特意转身面对月芽儿妈妈,面无表情,然后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吓得那女人一屁股坐在了身后椅子上。就在如意以为她撑不住的时候,医生又出来了。
他对如意点点头,又向月芽儿妈妈走了过去。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女人的表情越来越激动。如意和谢秋书倒是都听得分明。
“什么是最后一点时间?”
“杨雯萱情况不好,之前电话里也不好说明,孩子炎症爆发,并发症太多,我们已经尽力了。”
“可不是说已经醒了吗?我一直以为醒了就是好转了啊~~~”女人的声音带着惶恐和伤心。
“她对月芽儿还是有感情的。”如意淡淡说了一句。
“只是抵不过自己啊,不是所有人都能爱子女超越一切的。总能找到原因和借口去安慰自己接受现状的,不用替她担心。”旁边的谢秋书直白地指出。
“是啊!”如意话中有种深深的疲惫。
······
那头的对话还在继续,医生很是细致耐心,“孩子自己不想呆在icu了,她想出来。这样讲有些残忍,你女儿应该是清楚情况,她只想身边有人陪着。”
见月芽儿妈妈没反应,医生说:“我只能按照医学情况给你讲明现况,孩子的心愿我如实转达,至于如何选择,您自己决定。”
“我也没有资格替她决定,如果萱萱坚持,就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吧。”话一出口,女人像是崩断的皮筋泄了劲儿,失声痛哭。
医生抬脚往回走,被月芽儿妈妈叫住了,“那我在哪个病房等她?”
没有回答,月芽儿妈妈有点吃惊,看着医生。如意和谢秋书看着医生尴尬不安的脸也觉得奇怪。
很快医生礼貌而又冷静看向独自站在门口的如意说:“萱萱说只想跟如意姐姐在一起。”说完很节制地朝月芽儿妈妈点头示意就向如意走来。
不知道如意已经听清对话内容,医生走过来把最后一句话重复给了如意。顺着医生的肩膀看过去,月芽儿妈妈的目光里面有着严重的不相信,还未掉下的眼泪和张开的嘴巴在如意看来只觉得滑稽。
她没有收回目光,反倒月芽儿妈妈先避开了她的视线。如意以为她会过来质问,责难。并没有,也就一两分钟时间,女人毫不犹豫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医院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