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不知道啊,她背着书包正准备回家。回回都考第一名,老师喜欢她,给了她一个苹果,一根漂亮的头绳,她欢喜地带回家,准备送给妈妈。
妈妈辛苦呢,她就不像这个村子的人,不应该呆在这里。她要好好学习,到时候把妈妈和大姐都带走,她爸和那个死姐夫配不上她们。
远远地看着妈妈朝这儿跑,谢晚情不自禁地挥手,可跑近了才发现妈妈脸上全是泪,又哭又喊地让她快跑。
谢晚有点点懵,但她下意识地听妈妈的话,转身撒腿就往外跑,耳朵里只听见妈妈在喊,晚晚跑啊,快跑啊!别回头啊!快跑啊!
书包里女孩的那个苹果,那根头绳,还是没能送得出去。
黄土路上尘满,本就是冬日,黑得早,谢晚不敢朝大路跑,专门挑了条人少的路,翻进以前她和二姐发现的一个土洞藏了起来。等到晚上,没了火光和声音,才敢出来。
可她不敢回家,她看着妈妈那样,估计肯定家里拿她做幺蛾子了。她有这种预感,所以平时才拼命读书。
外头游荡了好些,气虽渐冷,但都有些汗臭了,直到过年才敢悄悄溜回去。回去了没见着妈妈,家里头好像没什么事,还喜气洋洋贴了春联,挂了陈旧的那对灯笼,她弟弟傻了吧唧地坐在门槛上吸着麦芽糖。
黑后又偷摸转了一圈,谢晚妈妈被活活了。
一开始人也没想要死她,谢晚爹气她坏了家里的好事。谁家女娃不是这样?不为兄弟考虑?送她上学已经不容易了,也没见有个啥收益。
女孩上什么学呢?生不出儿子的女人都不能算是女人。生了儿子的女人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所以谢晚妈妈死了,她爹一点感觉也没樱反而生气她放跑了谢晚。
老鳏夫也气,谢晚娘拼了命的喊,肯定是看见谢晚了。可不管怎么打怎么问,他娘的就是不肯。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婆娘,谢晚是他给了钱的媳妇儿啊!
谢晚妈妈整个人蜷缩着身子,被一群人又打又踹。黄土路上有很多凸起的石块,等到大家发现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已经晚了。她被抬回来谢家,扯命到了晚上,就断了气。
像谢晚妈妈这样的女人,在这儿连个墓碑都没有的,就跟自己女儿,二姐一样,挖个土包就给埋了。
谢晚藏在老鳏夫家门口,听到他还跟家里人抱怨,谢家害他又丢了媳妇儿,一定要去谢家把钱要回来,怎么样还得买个媳妇儿回来才校
黑了,谢晚顺了把铁锹,刨开了二姐身边的新坟包。
谢晚爹连个薄皮棺材都不舍得花钱,直接就找了个破草席把人包起来扔了进去。国家早就不许土葬,这个地方山高皇帝远,谁管?再火葬还得花好大一笔钱。
谢晚在妈妈坟前哭成了泪人。从上学后,她觉得自己很聪明很有本事的,以后肯定能带着妈妈一起过好日子,吃点苦算什么呢?她总有机会带着妈妈走的,还有大姐。
可现在,她没有机会了。
她现在甚至没有能力给妈妈做个墓碑,做个棺材。只是即使能做,墓碑上写什么呢?她从出生到现在,就喊过妈妈,村里人都喊谢家的。
就跟二姐一样,连个名字都没有,好像世上的女人就该如此卑微下贱,生被压在最下面。
那个苹果和那根头绳,谢安放进了妈妈的坟包。她对着坟包磕了三个响头,背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跑了。
晚晚,快跑啊!
别回头!
快跑啊!
顶级套房内,谢晚的眉眼在雪茄的青烟里显得神秘而魅惑。坎布着迷地看着她,谢晚突然笑了笑,倾倒众生的脸上褪去了面具,坎布再一次认识到,真实的谢晚冷得惊人。偏偏这样的她,坎布越发喜爱,越想真正得到。
是的,尽管跟了他八年,坎布比任何人都清楚,谢晚不爱他,喜欢?也许有一点点,也不多,可能最爱的是她自己吧。
“想吃什么”即便如此,对她,坎布有着最大的宽容和宠爱。
“随意,真的随意。”似乎怕有追问,谢晚先补充一句。
坎布招手叫人进来,“你去帮夫人买点吃的上来,不拘种类,不要太过油腻就校”
来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衫,领口的扣子全部敞开,看起来不是个喜欢和经常穿偏正式服装的人。身材高大魁梧,容貌英俊,男人味十足,尽管留着浓重的络腮胡,但见过他的人就不会忘记。
谢晚笑而不语,坎布解释:“你没见过他,我的人,谢舟一直在境外,你有什么事最近都可以找他办。”
谢晚只觉得这个人有种莫名熟悉感,她浅笑着伸出手问候,能得到坎布在她面前单独介绍的人不多,有,必是心腹。
男人看着她的手,既不握,也不话。坎布在旁边看着满脸都是趣味,“他就是这么个臭脾气,要是对你不礼貌,惹你生气,直接跟我,我会教育他的。”
“我是傻子?站着让人欺负?”谢晚拿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坎布,好在人漂亮,坎布的容忍度对她一向很高。“我又不是受虐狂,喜欢让自己受委屈。当然,不过,话回来,可真是巧?我们居然是一个姓?”
谢舟站在一旁,不话,就像个机器人,眼睛如一潭死水,没得感情。
谢晚心血来潮,“我自己下去看,他跟着,买单。”
坎布点点头,“去吧。”转过脸对谢舟,“保护好,跟我一样。”
谢舟终于有零动作,微微颔首示意,侧身退让出位置,让谢晚先校
电梯里安静,谢晚毫无顾忌地从头到脚打量坎布信任的人,她有种直觉,她一定在哪儿见过他。只是在哪儿呢
上车后无言的男人话了。
“去哪儿?”终于听到邻一句话,嗓子沙哑,带着成年男饶诱惑和磁性。
“倒是有把好嗓子。”谢晚心中暗暗打分。“随意。”
开车的男人微微皱了下眉,后视镜中看见此动作的谢晚一下坐直了身子。她身体前倾,颇有点咬牙切齿,“你再皱一下眉试试看?”
谢舟以为谢晚是认为他不耐烦,在想怎么解释比较好,可惜多年来话都不多,已经口拙到一时表达不出,只能依旧沉默相对。
后排的谢晚提高了声调,“我让你皱一下眉?”
谢舟不解其意,为了息事宁人,依照要求皱了下眉。
谢晚仔细盯着,像是确认了什么,身体像被抽了骨头一样,后座上一瘫,几分钟后,来一句,“停车。”
“吱”紧急靠边停车,谢舟把后头扭向后方,车门已经被打开了,谢晚跨步走了出去。
满是困惑的谢舟熄了火,打开双闪,拿着钥匙,下车追跟在谢晚后面。
可能步行了离车100多米,谢晚突然停了下来,回头讽刺地朝谢舟笑着:“能耐啊,谢星,八年不见大变样了。”
谢舟的身体僵硬了,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嘴里自觉地反驳:“什么谢星?我是谢舟。”
“得了吧,别以为弄了个胡子,人长得壮实了一两圈我就不认识。烧成灰我都认得你。”谢晚斩钉截铁地,“挺出息啊,居然跟着坎布混,还混得这么好,你行啊,你知道他做什么的吗?”
谢舟这会儿心情也平静下来了,准确的在他刚见到谢晚时,比现在还难控制,那都挺过去了,这算什么?
“你既然这样,证明你也知道。那我问你,你跟在他身边又是做什么?”谢舟双手交抱,面无表情。“再你管我干什么?管的真宽。”
“我没有管你,我就是好奇坎布知道你是谁吗?”
谢晚在试探他。
这是谢舟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他就像没有听懂谢晚的言外之意一样,语气淡淡,“你觉得坎布是能随便被欺骗的人?”
“什么意思?”
谢舟不想跟谢晚解释清楚。打他就知道,谢晚鼻子跟狗一样灵,他大凡透露一点信息,她马上就会跟上来,抽丝剥茧的一点点琢磨,直到弄明白。所以他什么都不会,“我警告你,谢晚,坎布比你看到的,想到的都危险,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实在不行,至少他的事你就什么都别打听,别好奇。”
“你管我?你凭什么管我?”谢晚几步走上前,停在一个暧昧的距离,嘴唇都快贴到谢舟的唇部,“就凭你是我的哥哥?”
“你在作死,谢晚。”
“谢谢,作死让我快乐,很久之前我就没有快乐了。”谢晚笑笑,“不过没什么关系,你不告诉我,我自然能搞明白。为什么我十年没见的哥哥突然变成了大的心腹?要是我没猜错,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们可以合作嘛!”
谢舟气极反笑,“合作?我跟你?你有几斤几两值得我跟你合作?”
“坎布身边只有我一个女人,他喜欢我,也许爱我,这不够?”谢晚双手环胸,老神自在,“我能跟他深入交流,你可以吗?”
完意味深长地看向谢舟的屁股。谢舟被她的表情弄得火大,恍然回神间发现自己有十年没这么大动肝火,易于冲动了。
“不明白你在什么。”谢舟平静了心绪,再次冷冷地道。这就是不合作的意思了。“我劝你早点离开他身边。”
“行,谢星,你能耐。我的事情你以后也不用管,反正不也十年没管吗?”
谢舟捏着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才忍住了想大骂谢晚的冲动,这些忍耐在她面前一朝就破功。
谢舟很明白,谢晚不会听他的话,从她就不听。唯一能让她听话的人已经死了,十二年前就死了。
从那时候起,他和谢晚就成了真正的孤儿,这世界上,尽管他们相隔万里,尽管他们十年不见,也是相依为命的。
谢舟是真不知道跟在坎布身边的女人是谢晚,若是早知道,早知道他也不能做什么,他有他的背负和任务。但他是真不想谢晚接近坎布。她长得那么漂亮,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做什么工作,找什么样的好男人不行?趟这趟浑水意义在哪儿?不过是挥霍着美好的生命。
她以为自己很厉害,可她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坎布。
杀过人,坏事做绝,没有一丁点善心,也不要命的坎布。
谢晚就像一只被人丢弃的猫,看上去似乎靠着自己在光怪陆离,危险重重的城市里活了下来,还没有真正长大,就以为自己很厉害。面对危险,居然主动靠近,以为靠着那一双爪子可以保护自己,可她不知道,那双爪子跟她脚下的肉垫一样,温暖而柔软,却独独没有危险和进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