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夤夜耷拉着眼皮,沉到了山谷里,阿楚还未回来。
沐雪嫣吃过宵夜,碎步在客栈院落里遛弯,她踢着被风刮了一地的蝴蝶兰花瓣,打着饱嗝,肚子有些发撑。
黑煞站在她身后,眸光看向客栈堂口,黑衫融于黑夜,只有脸上戴着的银白面具与月色相衬。
沐雪嫣嘟囔,有些焦急,“阿楚怎么还不回来啊……”
黑煞不做声。
沐雪嫣惦念的来回蹙踅,生怕阿楚遇到什么危险,“白傻也不在,你要不要去看看?”
黑煞看向别处,还是那一套话,“公子再三叮嘱要在下护雪嫣姑娘安危,在下当寸步不离。”
真是榆木疙瘩,沐雪嫣打个哈欠,算一算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她困得睁不开眼,懒懒道:“那我先去歇着了。”
说着就踩着满院子残凌的蝴蝶兰花瓣回到客房。
脑袋沉沉的,就跟砸了一块沉重的巨石,导致她一碰枕头就睡着了。
漆黑的夜像一块大苫布覆盖住整座京城,乃至更远的天际。
马儿杨蹄翻卷土壤,落在了莎草上,阿楚在回京途中愈合的伤口渐渐裂开,他面露痛色,浓浓的疼在伤口处蔓延,一丝血红藏在黑纱后的眸子里。
他手扔握紧马鞭,风声在耳边呼呼刮着,就跟一把硕大的折扇,开合之间,吹的枝繁叶茂的丛林沙沙晃动。
响声震耳欲聋,宁静的黑夜暗藏汹涌。
皇城内又有一黑马疾风而行,深夜下,白襦缱绻着风声,飘扬在空中,尘土翻飞,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两马相撞于京城九门之一,阿楚见暗黑的夜下一抹清隽的白色光影向他不停的驶来,便心中一慌,勒紧缰绳。
待白煞面色凝重如大雪纷飞,冷气堵住鼻塞,他下马来不及施礼便狠斥道:“公子,朝中有变,柳钟珣等人联名上荐探望陛下病情,并扬言道河东水患频发,国不可一日无君,当早日决策,另外……”他一顿,又道:“刺客的身份查出来了,是太尉的人,但……死无对证,且没有任何把柄,马莫勤如此狡猾又怎会承认,依属下看,柳相假传圣旨一事与太尉定脱不了干系,可是公子,柳相为何要用假传圣旨来纳妾,凭借他的官职与地位,想要娶侧室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与他的阴谋又有什么关系呢?太尉的人又怎会出现北离?难道……”
剩余的话被白煞硬生生脱回了肚子里。
一切的一切,仿佛像一座无形的堡垒,墙上布满蒺藜杂草,爬到阿楚的脑海里,又轰然坍塌。
阿楚眉头紧皱,已伤的胸口像被巨石砸了个窟窿,天神都不能填补,他并未下马,俯首对白煞道:“即刻回东楚。”
白煞翻身上马,阿楚又像想起了什么,瞳眸渊深如硬石,他沉声道:“等等,先回客栈。”
白煞拧眉,懂阿楚的心思,“可是公子,朝中事物紧迫,且路途遥远,恐一刻不能耽搁,不如属下去通知黑煞,让他暂先留在京城,保护雪嫣姑娘,待明日一早,便带姑娘回朝。”
阿楚眉心挑起一抹担忧,星星都跟着皱了皱,他终是勒紧缰绳,回旋马身,什么也没说,背离京城往东楚的方向,拍打着马儿,马儿速度敏捷,一会儿就跑出了很远。
白煞回客栈告知黑煞,便一刻也没有停留。
黑夜像一把锋刃的剑,划破苍穹上颠覆的琼光,黑煞的警惕性甚高,对于阿楚的叮嘱他不敢松懈,一夜没睡的站在沐雪嫣客房门口,只等诘朝之时,好备马车赶回东楚。
寅时,日色曈曚,云雾喑醷,北离皇宫长清殿内喧哗声一片。
早朝之上,诸多大臣弹奏言愦昏庸之人辜榷朝政,且惯例频繁,霍乱朝纲,恣睢骄横,拥趸者其数重多,帝王令,废黜官爵,流放边疆,留一命以宣仁慈,而,早朝之下,诸臣散去,帝王俯首缃缣,焦瞳似火,渊谟凉薄,他拂袖走去偏殿,帷幔相隔,衮服龙绦纹绣,他沉声,令太监传禁军统领廖霆觐见。
正在宫中巡逻的廖霆身穿甲胄,量重如石,他剑眉入鬓,眸光邃深如海,一潮翻卷,浪花滚腾,头绶冠玉,莫不可测。
他抬步于碝磩下,穿过鸦雀无声,太监宫女仿佛都像雕塑的长清殿,在进入偏殿之前,廖霆将腰间的佩刀摘掉,他头也未抬便跪地施礼道:“参加陛下。”
江时衍声沉如雷,砊礚贯彻于面首,他道:“起来吧,今日朕叫你来有一事。”
他将缃缣递给廖霆,上只写三字。
廖霆躬身接过,看着那工工整整的三个字时眸光一震。
江时衍手掌握拳藏于袖,乌瞳凶狠如狼,“我了解他有何目的,此事断不能让他得逞,至于这罪名……”
他嘴角轻勾,指尖旋转着琉璃杯盏,行似鬼魅。
廖霆身躯一颤,言念之间,天子的威慑仿佛临于九州,他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江时衍脸面骤变,比刚蒙蒙亮的天还阴沉,他道:“立刻传旨镇守九门的各将领……”
寅时刚过。
月落星枕,天边翻起了鱼肚白,云层叆叇,沐雪嫣躺在床榻上翻个身,又继续呼呼大睡。
昨夜睡的太晚了,她的头昏沉,就跟被无数个冰雹砸了般疼痛。
站在门口的黑煞见晨光熹微,天已渐渐亮了起来。
他推开客房的门,见沐雪嫣睡姿及其难看,也顾不得脸面绯红,冲着他朗声道:“姑娘可睡醒了?”
沐雪嫣迷迷糊糊的摇头。
黑煞皱眉,又道:“姑娘快起,昨夜公子传信今日回东楚。”
东楚。
阿楚。
沐雪嫣惊诧,咻地睁开了惺忪的眼皮,她嗖地起身,瞥了眼空无一人的四周,问道:“阿楚呢?”
黑煞蹙额,“公子昨夜便回,姑娘快起,在下已备好了马车和食物。”
沐雪嫣脑袋里瞬间蹦出许多问号,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就被黑煞抵拎小鸡一样从榻上拎起来。
看他鸢红的脸上掺杂一丝挂虑,把她拎起来又背过头楞楞道:“姑娘快些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