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一瞬间炸开了锅,开始咂舌对此忿懥不已,“本以为廖将军为官多载,做将帅多年,会是个忠荩之臣,怎会这般糊涂私自放走了东楚数万大军。”
“放走东楚大军乃是死罪,廖将军如此不识抬举,皇上也莫要念及往日之情,当则重处罚。”
“皇上圣明,对于背叛北离之人定会加以责罚……”
一时间,朝堂之上乱成一锅粥,诸位大臣七嘴八舌皆是一些要将廖霆定罪的话。
廖霆眸光坚定不移的凝望江时衍凛冽的眸子,他很镇定,脸色也很平静,似乎瞧不出什么波澜不惊的愤怒,可廖霆知道,他越是这样,心里郁积的怒气越多,不知何时会爆发。
当江时衍得知廖霆私自放走东楚大军之时,他惊愕不已,他与他南征北战多年,在他还是王爷时便做他的侍卫,他骁勇善战,战场上从来只有一个字,那便是赢,他何曾输过,何曾畏惧过,如今他竟放走东楚大军,毁了他一盘好棋,将他这么久以来的谋划捣毁成功亏一篑,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这一次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江时衍凝眉,眸光爬满荆棘,像荆条般柔韧,也如尖刀般坚硬,龙椅之上,他正襟危坐,神韵动荡宛若受惊的鸿雁瞬间飞腾。
“廖将军,放走东楚大军,朕想你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和理由。”他眉心微隆,鞣杂一丝愤怒。
廖霆脊背僵直,双膝跪地,双手一直举着虎符,他眸光直视前方,扔冷静道:“私自放走敌人,臣无话可说,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他闭口不提曾经住进心底的爱情之花,如今已经生了根,发了芽,既然他已做出抉择,不管后果是什么,他都会一人承担。
听着这样无厘头的解释,江时衍瞬间雷霆大怒,他眸色眩湣,胸腔凝聚的诸多怒气一刻爆发,他掌心猛拍桌案,指着廖霆的鼻子道:“好啊廖将军,好一个精忠报国的勇士,私自放走封云楚如今竟无话可说,你置北离的矩矱为何地,置朕为何地?”
廖霆双手扔举着虎符,他敛眸谢罪道:“罪臣不敢。”
“不敢?”江时衍冷哼,“背叛家国的事都做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若是不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朕便将与你一同开城门的士兵一同定罪。”
他眸光凶狠,脸色笼罩的阴霾比天边浮沉的黑云还要浓厚。
廖霆眸峰一怔,他钦翼道:“皇上,此事与其他人无干,罪臣一人所为,罪臣一人承担,若皇上想要罪臣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便是,天下百姓皆是血肉之躯,既是血肉之躯便会有情感,罪臣不愿将士们再忍受刀剑之苦,不愿天下父母在忍受丧子之痛,不愿夫妻离分变成孀嫠之人,还望皇上收回成命,赐罪臣一人死罪。”
江时衍眸光炯炯宛若燃得正旺的烈火,流转之处皆像火焰将那些本就摄惧的大臣们吞噬。
气氛静穆,他语气邃然舒缓,“是啊,廖将军说的极是,朕野心勃勃,试图吞噬万里河山,坐拥天下,不顾百姓之安,不虑苍生之苦,倒是廖将军清心寡欲,为天下苍生思虑,体黎民百姓之苦,顾及众生之忧,伊朕看,这个位置不如给廖霆来做。”
愚弄讥讽之言,彰显他的气愤。
廖霆神态窘迫,事到如今顶着叛国的帽子也不过是他的选择,他欣然接受,“皇上,罪臣不敢。”
但他所言,句句属实,字字肺腑,曾经南征北战,手染上千亡魂的鲜血,那是因为他是一名军人,如今他已决定上交虎符,一切后果他都会承担。
宁丞相颤颤巍巍的走上前,他恭敬道:“皇上,廖将军虽有罪,可也为北离尽忠效力多年,想必私自放走东楚大军另有隐情,或许有什么事不得已而为之。”
朝堂之上,其他大臣皆避嫌,哪有敢上前说话的,宁丞相这个时候蓦然替廖霆说话不知是何用意。
“丞相这是在为罪臣开脱吗?”与宁丞相对立的大臣立马出来煽风点火。
宁丞相临危不惧道:“本相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江时衍心乱如麻,现在这样的情况,若是割了廖霆的脑袋恐怕会损失一元大将,可他私自放走敌军一事必将收到惩罚,既然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他眸光错愕,扫视一圈,“对于廖将军一事,诸位爱卿可有什么想说的,大可畅所欲言。”
“皇上,依臣所言,当斩首示众。”
“皇上,不可,廖将军在北离尚有威望,且随从皇上南征北战多年,不管是谋略还是杀敌都是数一数二的虎将,皇上当三思而后行。”
“是啊皇上,廖将军虽犯了大错,大可割了他的职,让他戴罪立功。”
“如今诸国看似和平,其实暗地里波涛汹涌,若想再培养出廖将军这样的将帅之才怕是会需要些时日。”
“李大人此言差矣,朝廷需要的将帅之才是对北离绝对的忠诚,像廖将军这样叛国私自放敌的,还是算了吧。”
“廖将军也是忧虑天下苍生,不想看到更多的流血牺牲。”
“攻打东楚,皇上谋划这么久,就因为他的心软而功亏一篑,这让已经牺牲的将士们情何以堪。”
“皇上,对于叛国之人绝不能心软,当扔进火窑,以表朝臣之诫。”
“皇上,扔进火窑未免太过,革职流放便可,既留廖将军一条活路,又显出圣上的仁慈和宽宏大度。”
“自从先皇后被废黜,火窑已经……”
“咳咳咳”
江时衍深邃的眸子一沉,立马凝望那名提先皇后的大臣,犀利的眸子注视着他,吓得那大臣垂着可眸闭口不言,浑身抖擞着。
廖霆听着朝堂之上因此事议论纷纷而激烈争辩的面红耳赤的大臣们还在七嘴八舌的辩论着,他眸光睊睊凝视着坐于龙椅上的帝王,静等关于自己的惩罚,不管是生是死他都不在乎了。
十二旒冠冕遮住江时衍的眉眼,他沈承眷注着廖霆无谓的神情,忽然便想起他还是他侍卫的时候,他曾忠心耿耿护主心切为他挡了一箭,他并非恩将仇报之人,可如今他这样做,当真另他心寒。
念他也曾戡乱平叛,解家国之忧,他便饶他一命。
江时衍眸光一沉,“那便收上廖霆的虎符,将其流放至苦海,镇远侯全军覆灭再此,苦海需要人镇守,没有朕的命令,廖霆一辈子不得跨出苦海一步,就这样吧,退朝。”
流放苦海,倒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即便如此,廖霆眸子里的光扔淡然无谓,收了虎符,脱掉战甲,夺掉佩刀,他如释重负,只觉浑身都轻巧的很。
流放之时定在当日申时,廖霆一身素衣白裳,脱掉甲胄的他未散往日光彩夺目,只添得一抹笑容,衣衫飘飘,似仙人奔远方与白云山麓赴约,那般逍遥自在。
云湦在他身后一路跟随出了皇宫,泪眼婆娑,“将军……您一路保重。”
廖霆笑若清风,眸若白云,他淡然道:“放心,臭小子,苦海虽然地势险要,条件艰苦,但有水有馕,饿不死,只是不能见证你与小曼的婚事了。”
他越这样说,云湦越觉得愁烦,他眸光邃然一沉,挠挠头,“将军,八字还没一撇呢,况且现在鸾妃娘娘……凤仪殿的宫女被遣散各宫,小曼在京畿打扫皇陵,若想见一面都难,别提何时能娶她了。”
廖霆茶眸骤然一滞,“打扫皇陵?皇陵不是已经有很多宫女,怎还需要人,凤仪殿只有小曼被派去去皇陵?”
云湦点点头,一把抱住他,“将军,我会想你的。”
他哽咽着,情感似乎比女子还要细腻。
廖霆俊俏的脸庞被太阳晒得像渡了一层金光,他蹙眉,打扫皇陵也好,最起码到了年龄可以出宫嫁人,他唇角上扬,也拍拍云湦刚毅的脊背,笑道:“好了好了,此前你总是说我婆婆妈妈,怎么今日你也这么啰里啰嗦,成婚后当稳重成熟些,莫要这么小孩子气了。”
云湦拼命的点头,眷恋不舍的冲廖霆挥手,看他上了马车,他望着车轮滚动渐行渐远的方向凝望了很久,直到马车融于摩肩擦踵的人群,他才晃过神来,一场事变,感慨万千,如今物是人非,此生若想再遇见,怕是难上加难了。
他转身,便回到森严壁垒的皇宫内,红墙灰瓦,青砖黛瓦,囹圄皇宫,果真如此,只得装作蚩傻之人,求得余生安稳。
遣散了凤仪殿的宫女,江时衍再到凤仪殿之时只觉苍凉辈凄,他眸光深沉的望着院落里那些枯萎的花朵,那本是为薄她开心,让七影用蛊毒之术来喂养,常年不败,永远花开,可如今花已枯萎,人已不在,他又怎能甘心输了。
凤仪殿内,沐雪嫣养的那几条小金鱼还在畅快的游着,只是水已经有些发绿,他命人将鱼缸搬到禧媛阁,将发绿的水换掉,打理了一切闲散之事,接下来便该彻查毒酒一事了。
江时衍眸光悲恻,他从未这般忧伤难过过,现只因一个女子而黯然伤神,食不下咽寝不安席,他一想到她的脸,便心乱如麻,不知所以。
他失魂落魄的从凤仪殿离开,虽心里空荡,面上却威严四震,他仔细回想那杯酒都经过谁人之手。
暗自召见了封后大典之日的所有太监宫女仔细盘问,最后皆无果,因面上是他赐的毒酒,所以究竟是谁在酒里放毒甚是难知,又不得打草惊蛇,只能暗自盘查。
废黜新册封的皇后,中宫之位便又空了下来,宁婉并未去长清殿闹江时衍,她是在等,等一个时机,如今后宫嫔妃似乎并无特别得宠的,再加上江时衍曾与他保证,封后大典不过是演的一场戏,后位还是她的,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心急,她只能静静的等。
鱼缸被送往禧媛阁,小丫头正对着鱼缸里畅快游着的阿蓝发呆。
她一脸懵懂的问那些搬运的太监宫女道:“姑姑,母后呢,为什么好久没见过母后了,这鱼缸不应该送去母后的寝殿吗,怎么送来禧媛阁了,禧媛想见母后。”
小丫头皱起团子脸,眉头拧成了疙瘩。
掌事的女官忙嘘声道:“哎呦喂公主,以后可不能这么叫了,鸾妃娘娘已被废黜,也便不是公主的母后。”
江禧媛年纪尚小,不懂女官的意思,只理解道不能管沐雪嫣叫母后,她鼓着包子脸,执拗道:“我不管,今天是上元节,晚宴我要母后陪我玩。”
“这……”那女官露出为难的表情,“公主,鸾妃娘娘已经不在宫中了……这……”
“奴婢也……也没有办法。”
小丫头耍起了倔脾气,一直吵着要见沐雪嫣,江时衍刚进禧媛阁便听到她吵闹的声音。
他心一沉,沐雪嫣这三个字仿佛成了心中永远的伤痛,即便他知道他已利用为借口将她捆绑在身边,最后竟爱上了一枚棋子,哪怕如此,这一切和江山和利益相相比扔不算什么。
他喉道:“江禧媛不许再闹了。”
那女官忙参拜,“奴婢参见皇上。”
江时衍摊手,一屋子的宫女皆退下。
小丫头不知发生了什么,“父皇,今日便是上元节,禧媛想让母后陪禧媛玩,可姑姑说不让禧媛再叫母后了,这是为什么啊。”
江时衍冷声道:“公主听着,她已经不是你的母后,以后也不许再提。”
他严厉的嗓音另江禧媛小身躯一颤,吓得她不敢发出声音,只是定睛看着她。
半晌后,小丫头眼角的泪哗哗直流,却无声哽咽,“父皇,母后难道与禧媛的生母一样被废黜出宫了么,还是……都不在了……”
江时衍眸中瞬间燃起熊熊烈火,他狠狠的瞪着她,“朕说了,不许再提。”
小丫头吓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跑到殿外的女官怀里抽搐着。
江时衍面色蜡黄,仿佛身陷缧绁,被捆绑的永不见阳光,他眸光钝痛,心伤爬上眉梢落入眼角渐渐生成了一抹悲悯,他松垮着肩膀,目光又望向鱼缸里的小金鱼。
不知她毒有没有解,是否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