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胸腔郁积团团怒气,一直咳嗽不停,似是被气的不清,芙凝忙上前去慰问,“母后,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太后眼帘微垂,浑浊的眸光晕染岁月的痕迹却未留下沧桑,“老毛病了,何需请太医,今日皇上若是执意舍弃江山,哀家便听从皇上的旨意,让尘儿来做皇帝。”
并非是封云楚想借端生事,而是毅然决然,心里已经肯定若是沐雪嫣走,他也绝不会独自一人留下,他唇角轻勾,邃然一笑,“儿臣谨遵母后旨意。”
“你……”太后说的本就是气话,想着借此能挽回封云楚的心意,未想到他竟顺着杆子往上爬,她嗟叹一声,“也罢,哀家留下那妖女便是,不过有一点,留下她可以,去尚衣局当一个女官,哀家绝不允许封她为嫔妃。”
封云楚鹰眸犀利,他淡然一笑,像杯盏里的浓茶渗出一滴汤汁落在眸子里,浑浊不清,“朕已经决定,封雪嫣为皇贵妃。”
“你……”太后又是一声轻咳,她冷哼一声,堆满褶皱的双眸暗藏锋芒毕露的凶狠,“皇上倒是处处与哀家作对,如今连一个不知从哪来的野女人都要爬到哀家头上来了。”
封云楚乌瞳一沉,冁然一笑,“朕了解雪嫣,她定会如凝儿一般孝敬母后。”
芙凝杏仁眸眉眼弯弯一笑,似出水芙蓉般明澈,她赞同的点点头,表示同意封云楚的看法,“母后,封雪嫣姑娘为皇贵妃,儿臣看也不是不可,这样一来儿臣也有伴了。”
太后眸光渊淳,可发一噱,邃然大笑,“怎么连凝儿也替那狐狸精说话,哀家倒要看看,这女子到底有何吸引人之处,竟让哀家的皇儿如此痴迷。”
以江山做威胁不听从,太后瞬间憬悟,原来江山在他眼里竟不如一个女子,她心底不禁对沐雪嫣涌现一丝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让皇上如此着迷,不惜亲自出征。
承德殿寂静无声,太后松了口,沐雪嫣怕是不会被驱赶出宫,但留在宫中却也不能全然保证她一定是安全的,最起码,在他眼底,他可以保护她不受伤害。
太后眸光欿然,忧愁之际鞣杂一丝望眼欲穿的冷,“哀家倒要看看,这曾经做过北离皇妃的女子,究竟是何倾城倾国之色。”
“摆驾,凤鸾殿。”
封云楚眸若岚烟缥缈,萦绕一层薄薄的雾气,从承德殿出来,他一路紧随太后与芙凝一同来到凤鸾殿,心里不由得开始泛起一丝紧张,生怕太后对沐雪嫣有什么不利般。
凤鸾殿内,沐雪嫣平静的躺在软榻上,几层很厚的被褥将她冰冷的身躯捂得严严实实的,即便如此,她的手掌心扔冰冷无比,脸色苍白的宛若冰封的潭水上浮着一层碎碎的冰渣,只要人一靠近,便觉脊背一寒,沁人的冷渗透到心里,令人浑身一打颤。
满头银发的沐雪嫣安静的像一朵菡萏的荷花睡着了般,即便这样仍是美的不像话。
凤鸾殿的宫女一见皇上与太后忙跪地施礼,“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面容恢复以往的仁慈,“免礼吧。”
封云楚一到殿内便坐在软榻边,静静的望着沐雪嫣织白的脸,心一沉,不愿起身。
那头白发分外醒目,将女子冰冷的脸庞衬托的毫无血色,太后的目光顺着望去,只知这女子身中剧毒,却并未想到这满头白发……
她心一沉,并未流露出半分怜惜,仍旧苛刻塞责道:“容貌不过是平平常常,哪里比得过凝儿半分。”
虽然她嘴上这样说,可这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躺在软榻上的女子容貌俊美,虽是满头银发,却可以想象出来青丝伦廊时的娴淑纯良,只是那双紧闭的眼睛,使得整个人像一座沉睡的冰山,剧毒入体,她一直昏睡不醒,她倒是颇为期待沐雪嫣的那双眼睛。
封云楚无心插嘴太后犀利的言辞,他握紧沐雪嫣冰冷的手掌,丝丝寒气入体,即便煁炉里的碳火燃的在旺,这屋里的暖,就像一柱冰川,不管怎样都抵达不到沐雪嫣的心里,捂不热她的身体。
太后几十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这样,见封云楚深情款款的望着沐雪嫣,心里的火药味甚浓,不想在给自己添堵般,她冷哼一声,“这人也见过了,哀家就不留在这碍皇上的眼了,凝儿,陪哀家去寺庙祈福,祈求东楚江山永固,莫要让哀家的皇儿在被这个狐狸精迷住。”
芙凝:“……”
她淡淡瞥了眼心无旁骛,仿佛神韵里只有软榻上女子的封云楚,满面愁容的跟着太后走出凤鸾殿。
封云楚不在意太后故意说此话,他一心想要沐雪嫣醒来,他一直在软榻边未离开,陪她到黄昏。
宫女端着一碗黑黢黢的浓浓的汤药到封云楚跟前,依照他的吩咐,汤药的温度适中,他扔是向往常一样,将浓浓的汤汁含在嘴里,莫名的苦渐渐蔓延,却是发自肺腑的甜,甜与苦相融,他用薄荷糖般冰凉的吻将药汤送入沐雪嫣嘴里。
汤汁顺着她的嘴角淌到脖颈处,封云楚拿起手帕极度温柔的擦掉汤汁。
榻上的人依旧在沉睡,就像休眠般,脉搏微弱,只有轻喘的呼吸让人知道她还活着。
火红的坐霞漫过半边天际,将金碧辉煌的皇宫照耀在这片珊瑚色的云海里,如诗如画般美丽。
封云楚替她掖好被褥,让凤鸾殿的宫女时刻注意她的身体状况,他恋恋不舍的挪着步子一路走到宣仁殿。
每天的这个时辰,尹少凊与封奕尘都会在偏殿向他汇报有无撕帖之人。
刚到偏殿,封云楚便瞧见跪地的一名中年男子,他头发髼鬙,乱糟糟的落了一层灰尘,衣衫褴褛破烂不堪,甚至在严寒的冬日还赤着脚裸穿着一双草鞋。
那人一见来者忙磕头到:“草民参见皇上。”
封云楚疑惑的眸光凝向尹少凊与封奕尘。
尹少凊上前解释道:“皇上,此人声称可以医好雪嫣姑娘体内的毒。”
封云楚半信半疑的审视那人半天,他凝眉到:“可有何证据。”
封奕尘将搜集来的此人在何处医好什么罕见的病症以及解了多少种剧毒的纸张递给封云楚,“皇兄,这是微臣从民间找到的,百姓称他为神医,说是医术高明,且免费为贫苦之人医治,从不收银两。”
从他破旧的衣衫上是可以看出他的贫寒,可当真如此吗?世上竟有这样只付出不求回报之人?
封云楚嘴角轻抽,“又是一个神医。”
他仔细审阅纸张上的每一句话,仿佛比批阅奏折还仔细。
那中年男子听出封云楚口中的不屑,忙为自己辩解道:“草民惶恐,哪敢自称神医,不过是医好了邻里乡亲的疾病,大家伙瞎叫的,还望皇上莫要当真。”
查看一番,并无任何异常,且单凭一些事迹也不能证明他的医术有多高明,倒是这般谦逊让封云楚赞不绝口,“你先起来吧,这几日撕帖之人甚多,且各个称自己为神医,最后还是未解皇妃的毒,朕看不过是一群庸医便斩了他们的头,若是你……”
他语气一顿,凶狠道:“最后轮的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那中年男子心里素质极好,即便这样也毫无畏惧的迎上封云楚尖锐的眸光,“皇上,草民自小便开始研究各种草药,且行走江湖多年,诸国皆有去过,遇见的毒少说也有百余种,若是解不了皇妃的毒,草民甘愿受罚。”
封云楚墨眸一顿,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他,故意说此前撕贴之人最后都落得一个人头不保的下场,目的就是想看看他的胆魄,想不到他竟将生死抛之度外,这倒是让人意想不到。
他眸光幽然一顿,神色冷若冰霜庄严肃穆,帝王之魄展露一丝森冷,“这样,你先给皇妃瞧一瞧。”
中年男子脸伏于地,腰间背着一个布满灰尘的黑色囊袋,谢恩的时候,可以听到里面瓶瓶罐罐的碰撞之声,“谢皇上隆恩,草民定竭尽全力医好皇妃娘娘。”
不说夸口夸大之话,那中年男子起身,尹少凊指了指前方的路,“让侍卫带你去凤鸾殿。”
封云楚邃然摊手,他神韵略显猜疑,不放心的制止住,“且慢,少凊,你与朕一同前去,兰王继续盯着有无撕贴之人,与黑煞白煞保持联络。”
懂得封云楚内心的担忧,尹少凊剑眸微凝,点头冲着那名中年男子道:“你随我来。”
那男子弯着腰不敢直起身的跟在他身后,天子脚下尽显毕恭毕敬。
封云楚坐上御撵,宫巷内时刻关注着那名男子的一举一动,见他并无异常,他才放下心来。
到了凤鸾殿,天色漆黑暗沉,黑黢的仿佛伸手不见五指,唯独宫灯照耀出一抹暗黄,将尹少凊乃至众多簇拥封云楚的侍卫们的身影拉的很长。
宫女们正在守着沐雪嫣,这个时辰未到宵禁,芙凝陪太后出宫想必是还未回来,没人说话的凤鸾殿显的格外的寂静,就连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麻雀声音都扰得人心烦意乱。
侍卫们在殿前站立,封云楚下了御撵并未着急进殿,而是召唤尹少凊停下脚步,他吩咐侍卫道:“去把裴太医叫来。”
“是,皇上。”
那名中年男子眸峰一挑,漆黑的夜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感受到一股阴森的冷从他眸光中散出,他薄唇轻抿,最后什么也没说。
封云楚侧影似剑,在宫灯的照耀下分外凉薄,他步伐轻盈,拂袖进入凤鸾殿,尹少凊与那名中年男子跟在身后。
沐雪嫣静躺于软榻上,隔着一层淡紫色的帐幔,她面容朦胧,唯一清晰可见的便是那满头醒目的银发,刺痛着封云楚的心。
封云楚抬眼,宫女识趣的撩开帐幔,搁在两边绑成了蝴蝶结,他并未吱声,而是在等裴太医的到来。
帝王不语,其他人也默默不言,封云楚坐在软榻边,情深似海的凝望着她安静的脸。
裴太医满头大汗的从太医院跑来,他急忙跪地参拜,“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这是朕广撒名帖寻来的神医,待会诊过脉之后,可与裴太医交流。”他示意,可以诊脉了。
裴太医一脸不屑的瞅了眼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那名中年男子,瞥了瞥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那名中年男子跪地为沐雪嫣诊脉,当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手腕时,那名男子神韵一震,随后眉头皱了皱眸光平缓的望向沐雪嫣平静的脸,似是在探索着什么。
封云楚的心一直揪的很紧,就像被鞭子抽打一般浑身渗出道道血痕。
估摸着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那名男子诊脉结束,他扔跪地不起对封云楚道:“回皇上,皇妃体内有两中毒,一种产自西良,至于另一种……”
他语气一顿。
裴太医不屑道:“皇妃体内中了两种毒整个太医院人尽皆知。”何须你在这班门弄斧,故作高深。
这最后一句话,他终是没敢说出口。
封云楚墨眸一沉,急促道:“继续说下去。”
那名男子眉头舒展开来,“至于这最后一种来自东楚,且民间也有流传,中毒者双目失明最后会失去性命,若不尽快研制出解药恐怕……”
封云楚眸光一寒,“废话,朕用你来提醒?”
中年男子立刻磕头谢罪,“草民不敢,若等研制出解药确实需要很久,即便研制出来也需要些时日试毒,不过,有一种草药可直接解此毒。”
封云楚眸峰一绽,如花开般绚烂,“快说。”
“株连草,在九黎一带的山巅处便有。”
裴太医暗自惊慌,“这不可能,皇上,莫要被此人骗了,此药虽说可以解毒,但绝对不会解皇妃娘娘体内的毒。”
封云楚睨了眼眉宇凛冽的尹少凊,“快派人去找。”
尹少凊稍作迟疑,“皇上……”像有什么顾及般。
如今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听那男子所言试一试,“朕让你派人快去找。”
“是。”尹少凊命手下的侍卫们迅速前往九黎寻找,那男子口中的株连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