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衍浑身散发着戾气,仿佛一头凶猛的野兽觉醒般抓狂,他睿眸猩红,满脸凶横似乎并不打算相信她道:“你以为你这样说,朕便会信你吗?”
燕姬偏过头去,一副笑疯无所谓的模样,这样无厘头的笑仿佛在嘲笑他一代天子竟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事实便是事实,信不信由你。”
封云楚额头的青筋再次暴起,他颤抖的指尖捏住燕姬的下颚,力道过的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气势汹汹道:“你以为你是西良人,朕就不敢杀你吗?”
她这般嚣张跋扈猖狂的样子,他看不惯,却因暂时不想挑起北离与西良的纷争而容忍着,却被她一次又一次的言语讥讽中爆发,他本想留她一条性命,现在看来,他要另做打算了。
“杀不杀臣妾,也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北离的九门兵力部署图,现在可是诸国皆知,皇上若不想再次挑起战事,杀了臣妾也无妨。”暴露身份这一日的情景,燕姬想过无数次,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即便她知道她这样说,江时衍若想杀她也不会顾虑太多,就像东楚一样,签署停战协议不过是安抚民心的权宜之策,可背地里他还不是故意挑起争端,为了他野心勃勃的江山。
她虽然与眼前这个心思缜密,心狠毒辣的男人相处一段时间,可她很清楚的知道,她一点都不了解他,更加猜不透他的心绪。
燕姬很清楚的知道,她步步为营的策划着与他初次见面的场景,在西宫里又生存到今天,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宠爱她,而是权势的利用,像他这般深渊一样的男子,血都是冷的,心又怎会是热的。
本以为此番话能缓解她此刻的境遇,未想到却再此激怒江时衍,他眸露凶芒的寒光,折射在她眼睛里令她心一颤。
他钳制住她下颚的指尖更加紧了,浑厚的嗓音凛冽道:“你以为朕怕西良?”
燕姬淡然无味的脸色渐渐苍白的毫无血色,她下意识的用手掌去掰开他的手指,可他力道太重,怎样做都是徒劳无益,她面露痛苦,讲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的晃着头。
江时衍波涛汹涌的眸子鞣杂一丝痛恨的涟漪,仿佛一刻都不想看到眼前的女子。
看她痛苦挣扎不堪的模样,他嘴角轻勾,徒然松开了手,他最讨厌别人威胁他,偏偏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缕缕挑战他的底线。
燕姬大口的喘着粗气,摸了摸被他捏的通红的脸颊,一双火焰般熊熊燃烧的眸子狠狠的瞪着她,似乎知道说再多她都难逃一死,索性便不狡辩,“既然皇上已经知道我是西良人,要杀要剐随便吧。”
江时衍却嘴角微微上扬,深邃的眼眸饶有兴趣的睨着她,他骤然起身,双手背后,一副王者风范的样子俯身睥睨她道:“就在刚刚,朕改变主意了,暂且留你一条贱命。”
来北离的目的她也达到了,若能侥幸活着回去,她自然很高兴,可若死了,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多生还一刻便离死亡进一步,江时衍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她也不想知道,只要对西良无害,她都无所谓了。
见她缄默不言,江时衍尚未平缓的心瞬间燃起一团糟糕的烈火,他语调如重石压在她的心口上,“怎么,朕饶你一命还不感恩戴德?”
燕姬毫不在意的冷声一笑,“皇上的恩情,臣妾永生难忘呢!”
封云楚墨眸浑浊不清,仿佛想起方才她情绪失控时所说的话,他又进一步确定道:“鸾妃,当真是西良人?”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我还能骗皇上不成。”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身子扔瘫软在地上,似乎无力再起来。
封云楚剑眉入鬓,渊眸微凝,他向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搬了把椅子到他跟前,他不慌不忙的坐下,一副审问犯人的模样,“你可有何证据?”
单凭她的一句话,似乎并不能证明什么。
燕姬宛若陷入眸中回忆般神韵游离,眸光飘渺,她细语呢喃道:“我的父亲是朝廷里一名六品官员,为官几十载清正廉洁,俸禄却一年比一年少。”
说到这她嗓音哽咽,“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皇上答应我,只要我肯来北离,他便会给我父亲晋升。”
江时衍灰眸一暗,似有不耐烦,当提到沐雪嫣时,燕姬眸光韫藏一丝凉意,“少年时期,两家来往频繁,所以我们的关系好到情同姐妹,可是后来,听说她父亲晋升,全家便一声不响的搬走了,至于搬去哪里,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没有消息,直到一年前,听说薛家满门抄斩,我以为她也死于其中,却未料到,竟在北离遇见了她。”
她语气略有嘲讽,似乎很荒唐,“更让人难以置信的人,她居然不认得我,虽然后来关系寡淡,我们之间也并无仇怨,我便没有揭穿她,可还是不可思议,她居然像失忆了一样一点都没有认出我来。”
燕姬扔沉浸在其中,嘴角却阴冷一笑,认不认出或许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此行的目的便是奉皇上的旨意来杀她,如今下毒成功,想必她也不会存活了。
她曾经也犹豫过,但仔细想想,满门抄斩,若无犯了大罪怎会满门抄斩,皇上得知她还活着的消息,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派人来北离除掉她,想必是为了铲除余孽。
而她这样做,既帮助父亲晋升,又为西良效力,哪怕死了,也死得其所。
江时衍的表情从震惊到此刻的略有松缓,却扔觉得难以接受,她说的详细明了,似乎一查便能查的到,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一时说不上来。
他继续盘问道:“她指的是?”
“薛凤芊。”燕姬口吻松散,随即她便蹙起青黛,似乎理解不了她为什么换了名字,“不过她现在为什么叫沐雪嫣……”她想不通的摇摇头,本想暗中调查,却怕打草惊蛇,如今她性命垂危,怕是要像迷雾一般死去。
江时衍心思深沉,墨眸缭绕一层水雾,薛凤芊,满门抄斩,如今换了名字叫沐雪嫣,又遭人下毒……
一系列词汇汇聚在他脑海,像滔滔不绝的江水般泛滥成灾,他想不通,更加难以理解,若想将这蚕茧般的迷雾一团团剥开,看来只能慢慢来了。
为了证明燕姬所说的都是事实,他特意派人追查。
并将燕姬用铁链捆绑,暂时关入地牢。
燕姬秀发松散,失魂落魄的眉眼狠狠的瞪着他,似乎并未因他心存善意留她一命而有所感动。
冰冷的地牢内,视线所到之处漆黑一片,能听得见的只有无尽的哭喊嚎叫声,她被一层又一层生了锈仍旧粗糙凛冽的铁链捆绑,短短几个时辰,白嫩的手腕脚腕便印上淡淡的血痕。
像是怕她逃跑一样,江时衍将她这样捆绑着无非就是想试探宫中是否还存有西良的奸细,会不会来解救她,或者是想借着她再钓大鱼。
周遭森冷也不及她眸中的阴寒,她冷声一笑,独自喃喃道:“江时衍,想问什么你便问吧,若想利用我做对西良不利的事,简直痴心妄想,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从喃喃自语到撕心裂肺的嘶吼,狱卒闻声隔着木桩对她怒道:“喊什么喊,闭嘴。”
伴随着狱卒与其他监牢囚犯喊冤的声音,一道娇柔妩媚的嗓音浑然响起,“哎呦喂,这不是燕妃妹妹。”
宁婉穿着雪白的罽裘步履轻盈的走到牢狱前,她眼神示意狱卒开门。
但狱卒却未动弹,“属下参见皇后娘娘,还请娘娘恕罪,没有皇上的旨意,谁也进不去。”
“连本宫也不可以吗?”她激怒的声音惹得燕姬抬眸怔怔的看着她,她这幅得意的样子铁定是来看她笑话的。
狱卒没作声,宁婉眸色愈来愈凶狠,“饭碗都不想要了?”
“属下不敢。”被威胁的狱卒立马拿出钥匙打开了锁头,木门打开,一股发了霉腐朽的味道扑面袭来,宁婉下意识的捂住鼻子,鄙夷道:“燕妃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被皇上发配到地牢了,莫不是犯了什么大错?”
燕姬不屑与她辩解,冷哼一声,并未说话。
宁婉正了正衣襟,在她面前披金戴银珠光宝气的来回踱步,“本宫都听说了,燕妃妹妹竟和鸾妃一样,都是别国的奸细。”
她露出一副难以置信却得意洋洋的笑容,“妹妹倒是比鸾妃隐藏的还深。”
话语里暗藏讥讽,似乎是想激怒她。
燕姬却不以为然,“皇后娘娘今日来就是为了嘲笑我的?那大可不必了,皇后娘娘爱皇上就像自己的生命一样,而我,一点也不爱他,所以就不存在与娘娘争宠一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西良,平日里只不过是无聊耍了些小把戏,没想到竟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成了与娘娘争宠的敌人,娘娘费劲心计想要除掉我,恭喜娘娘,今日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说完,燕姬便咬舌自尽,痛楚爬满脸庞,却了无遗憾的表情。
宁婉怔愣,被她那张阴沉的脸濒临死亡而凝望着她的眸子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只见燕姬原本鲜活的生命像一朵枯萎的花般身子靠着墙壁渐渐倾斜,最后缓缓的阖上了双眼。
宁婉身后的那些宫女们忙将她带出了牢房,不过刚关押几个时辰,犯人便在牢狱中自尽,狱卒一副赴死的样子去禀告江时衍,请求赐死。
不能拿宁婉怎么样,江时衍倒是让那狱卒得偿所愿了,真将两名看守的狱卒赐死。
因为留着燕姬他还别有用处,没想到的是,宁婉的几句话便让她咬舌自尽。
他深邃的眸子蓦然黯淡,将手里的奏折狠狠的摔在地面上,虽然他知道不能利用燕姬对付西良,因为她还没那个资格,可却可以从她嘴中得知一些关于沐雪嫣的消息,如今她死了,一切又如同迷雾般。
一直以来他都将怒气隐忍于心,而这一次他却彻底爆发了。
桌案堆积如山的奏折都被江时衍摔在青砖上,李公公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一步也不敢上前劝说,浑身抖擞的站在他旁边,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一样。
宣仁殿内,封云楚埋头处理奏折,不知不觉桌案旁温热的茶水渐渐变凉都不知道,他端起茶盏搁在嘴边,凉的心一颤,便头也不抬的吩咐随身太监道:“再去沏一壶热茶来。”
随身太监应声,走到殿前,却被白煞夺过茶托,他嘘声道:“我去沏茶,姜公公再此等一等。”
姜公公站直身子一瞧,双眸一亮,立刻大声道:“皇上,二位大人回来了。”
封云楚立刻撂下奏折,视线望向殿外,正在叩见的黑煞与一旁跪地的妇人,他扬声道:“进来吧。”
白煞从他手里抢过来的茶托又塞到他手上,瘪瘪嘴,“无趣无趣,一点惊喜都没有。”
“草民七娘,叩见皇上。”七娘跪地参拜。
封云楚抬眸睨着她这身装束,总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不禁质疑道:“你是七娘?”
“正是草民。”
想不到江湖上闻名的毒手七娘竟是一名中年妇人,他摊手,“免礼。”
七娘起身,对于面对帝王也并不胆怯,她直言道:“可否让我未姑娘诊脉。”
怕对沐雪嫣有什么不利,封云楚摆手,“不急,你刚来宫中,当熟悉一下环境,先住下,今晚朕再传你。”
七娘嘴角浅笑,知道封云楚话里的意思,她语气直接道:“皇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皇上信不过草民,草民这便离开。”
白煞见状一把薅住她,“哎呦喂大姐,奶奶,你这脾气也太犟了。”
黑煞也解释道:“公子莫要见怪,也不必起疑,属下已经查实,此女对雪嫣姑娘绝对不会有危险。”
封云楚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江湖上有名的人,脾气怪些也无妨,既然如此,那便不必耽搁了,现在就去凤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