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

“是的，我是这个意思。”蹲在那里的黑猫点了点头。

“这有点强人所难。”伯尼迟疑地道：“目标如果是异性那还好说，但如果他是个……是个同性？”

“同性并不会成为阻碍。”

“没想到你还挺开放？”伯尼非常惊奇黑猫这种平静且干脆的回应，只是对此他却有不同的见解：“但显然我是个保守的人，保守的人一般不会选择去干这种事。”

“为什么？”

黑猫闻言歪了歪头，似乎对此感觉非常纳闷，“这明明很简单。”

“很简单？你是认真的吗？”

伯尼开始觉得这头猫并不是那么正经了，但对方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却又隐隐让他感觉是不是自己有些大惊小怪？

也许这种事情在猫的世界观里很正常？

于是他耐心地补充了一句。

“好吧，某种意义上来讲，当个搅屎棍的确很简单，但是你要考虑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么干，我是说，这与我个人的本性，以及我所受的教育完全不——”

“搅屎棍？你在说什么？”黑猫奇怪地打断了伯尼的话，那双浅绿色的眸子当中充满了不解。

“眼神交流和搅屎棍有什么关系？”

“眼神交流？”

伯尼闻言一愣，“这不对劲吧？眼神交流怎么就最深入最原始最……”

越说声音越小，他最终眨了眨眼，道：“好吧，跨越种族之间的沟通有代沟才是正常的，不过这种错误一定不会再有了——请继续。”

也不知道黑猫猜没猜到这位具体想到的是什么，总之这并没有影响到它话语的持续。

“充足的眼神交流是最重要的一点，还有就是，对方必须与你坦诚相待，且处于诉说状态。”

“听起来有点麻烦，而且原理是什么呢？”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只是单纯看见了你的天赋——我猜这与灵魂一种普遍特性有关，但具体原因是什么，就要你自己去发掘了。”

黑猫回答道：“而且这做起来并不难，你大概可以把这个过程看作你们人类当中的记者在采访新闻对象。区别只是，他们采访完毕后会以素材去写新闻，而你要去写小说。”

采访……

伯尼闻言了然，“好吧，我大概懂了，随便找个人就可以？”

“我不认为你找正常人类能采集到你需要的素材。”黑猫道：“你的种族就是人类，你从同类身上估计很难获取到什么有效素材。”

“那么猫狗之类的呢？”

“只有灵性充足的生物才能被你采集到素材，大多动物无法达成这个条——”黑猫说着话语一顿，遂低头瞧了瞧自己黑绒绒的小爪子。

“你在暗示我什么吗？”

“我始终觉得亲身体验比一百句解释更有效。”伯尼坦然地点了点头：“况且咱们说了这么久，我除了有些困之外根本没别的特殊感觉，我想采访流程大概也不过这样了吧？”

“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地去注视我的眼睛。”黑猫边说边起身，迈着优雅猫步走到伯尼胸口下方的桌面处，顺便将原本挡在这里的一盘奶油蛋糕扒拉到一旁。

“抱住我的头。”它随后仰头，看向伯尼那张五官深刻线条分明的脸庞，“靠近些，看着我的眼睛。”

伯尼闻言迟疑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依言而动地用双手捧住了黑猫那毛茸茸的脑袋。

“现在开始，仔细听，仔细看。”黑猫柔和的声音趋于严肃，浮现于伯尼心底的话语则开始连绵不绝。

“从你诞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寻找你，只因我预感到了世界迈入毁灭的未来，同时，我能透过一个人的躯壳看到他内在的真正天赋，”

“所以你无需怀疑我的话，但你需要去怀疑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你也必须去怀疑。”

“科技的发展掩盖住了神灵的光芒，但诸神从未离去，祂们的视线从遥远苍穹之外俯视而来，然而那所代表的并不是人类美好的明天。”

“与此同时，邪恶从未离开过人类世界……”

……

起初伯尼还能认真聆听这种特殊的声音，但渐渐不知为什么，他却感觉黑猫的声音愈发缥缈不定，如同原本正常播放的音乐被转换成了3D音效，音量还在不断被缩小。

与此同时，这只猫蹲在眼前的形象反而愈发清晰了起来，甚至已然脱离了周遭环境本身——

它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小猫，有着一身极为纯粹的黑色毛发，身体连带着四个小爪子在内，纯黑得彷如黑夜本身。

纵观它整个身体，唯有其眉心处有个水滴形的白点算是异处，但这却并没有影响到它的纯粹，反而如同是神来之笔一般，让它浑身毛发显得愈发地黑，同样也让这精致的白点显得尤其的白。

它的“五官”看起来也非常优美，昂首注视着伯尼，因被捧住脑袋而微微外露的两颗嫩白虎牙如同刀尖一样，一双浅绿色眼眸平静如湖，中央处却是两道菱形的纯黑色竖瞳，竖瞳幽暗深邃、像是两颗精心打磨过的黑钻石。

而随着伯尼紧盯，这两颗钻石正渐渐朝内收缩，如同两柄缓缓出鞘的黑色匕首，显得愈发尖锐。

似乎某种程序已经被激活，在伯尼无法察觉之处，他的瞳孔也在缓缓变化着。

只是与黑猫相反的是，他那同样纯黑色的瞳孔此时正如点墨落入水中一样逐渐扩散开来，最终完全占据了他那深蓝色的虹膜，让其整双眼眸彻底改换了颜色——

乌黑发亮、如同婴儿一般纯净。

……

“日新月异的文明浪潮下，是无数怨灵的哀嚎以及太多充满觊觎的目光与贪婪的注视，它们从地狱而来、从荒野而来、从森林而来，甚至从人类社会本身而来，他们……”

黑猫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此刻伯尼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他只觉得，随着视线中这头猫形象愈发清晰，无数难以明辨的无形气息正飞快地从猫身上散发而出，并且顺着双眼钻入脑子当中，与他本有的记忆混作一团。

焦糊的人体、神秘的符号、猩红的月亮、燃烧的河流……

这些无法辨别的气息如同一道道虚幻影像，诞生后接连朝伯尼面庞撞击而来，又似乎是什么关键词，刺激的伯尼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种种独特画面，仿佛它们正与他灵魂深处本有的一些东西相互融合成为新的产物，起先非常混乱，渐渐却清晰了起来。

“一些人清楚了解这个真相，但大多数人却对此浑然不知，伯尼·霍琦，十六岁之前的你尚属蒙昧行列，但从今往后，你将正式迈入真实世界的大门。”

似乎感觉差不多了，被捧住脑袋的黑猫说到这里时话语一顿，随后从伯尼修长的双手处缩回了脑袋。

“我希望你能一直乐观下去，伯尼，你有这个能力。”

它转身边走边说，顺便抖了几下身体，最终纵身一跃，灵巧地从书桌边缘跳到不远处一张白绒沙发上，继而仿佛很疲倦地打了个哈欠，趴在那里就一动不动了。

楼下宴会大厅当中的音乐与兴奋叫嚷声音仍在穿过墙壁朦胧浸染而来，书房内却陷入了寂静氛围当中。

临近书桌与书架的角落处有一面落地镜，暗淡吊灯笼罩下，落地镜能够清晰照映出伯尼此刻的模样——穿着一袭黑直筒西裤与铮亮皮鞋的双腿自然伸展于书桌下，双手仍旧做捧脑袋姿势，双眼茫然地注视典雅的木质桌面，颈部弯曲，背部略显佝偻。

他整个人仿佛被石化了一样，但配合周遭环境却又像是此时的画面被摁下了暂停键，不过这么说也并不正确，因为房间内其实还有一座正不断发出滴答声音的老式落地钟，身后靠近书桌与靠椅的墙壁表面也正有一扇被暗红色窗帘覆盖着的窗户，窗外有微风吹拂，导致窗帘微微晃动涟漪不断。

正常的世界与不正常的超自然力量初步交融碰撞，暗流汹涌，外在表现却根本看不出太多线索，似乎一切都被那座不断运转的钟声所掩盖，滴答、滴答、滴答……

直到书房大门突然被敲响，僵直不动的伯尼这才被猛地惊醒，但他并没有理会门外的敲门声，而是嘴巴颤动开阖，不断念叨着什么。同时迅速探手拽出书桌角落一叠书本当中的一本，另一只手则拿起右侧笔筒内一根钢笔，拔开笔帽，翻开书的扉页开始在上面飞快书写了起来。

一行，两行，三行，直到将这本书的扉页空白处全部写满，他这才彻底松了口气，随后撂下钢笔，打量了几眼之后，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目光则看向那因为敲门人非常用力而不断颤抖着的书房白色雕花木门。

与此同时，他耳中同样听到了敲门人因长时间无人回应而略显恼火的叫嚷——

“伯尼，快点他妈开门！老娘的书房是用来看书的，不是用来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