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长河中,我们在命运波涛的挤推下起伏跌宕,旋涡中的挣扎,急流里的无助,礁石上的头破血流,最初憧憬的彼岸在无可奈何中渐行渐远,将要漂流到何处,何处才是归宿?
一劫道
脖子上的一丝凉意突然间惊醒了睡意正酣的曹克,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此刻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打劫!
没错,应该是打劫。
哪个没眼力劲劫匪啊?居然来抢一个穷的只剩这一身衣服的人。
曹克定了定神,眨了眨还有些朦胧的眼睛,低声说道:“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别动,老实点……..”一个从嗓子眼里憋出来,略带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脖子上的砍刀也勒得紧了些,隐隐能感到钝口揦着皮肤。
“行行行,不动,不动……”
“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掏出来。”
“对不住啊好汉,实在是对不住,我身上镚子没有……”
一只粗糙的大手一下子抓住了曹克的单薄的肩膀,钝刀也紧紧地揦进皮里。
“要钱不要命是不是,刀架脖子上了,还想耍滑头……”
“别别别,好汉,好汉,是真没,是真的没…..”曹克吓得苦苦哀求“不信你搜,你搜,你搜吗!”
“好!搜就搜。”
那只粗糙的大手立即在曹克身上快速虏了一遍,连裤裆都没放过。
“把鞋给我脱了。”
“诶诶诶……..”
“把鞋垫翻过来给我看…….”
“行行行,你看你看,没吧!”
“袜子!”
“对对,袜子,还有袜子。你看,你看,没有,没有,没有吧!”
后面没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曹克脖子上的刀突然翻落在地上。背后那人好像一屁股坐在了草垛里。
“哇啊………”
嘶声裂肺的哭喊把曹克吓得一哆嗦,他战战兢兢的扭过头,看见身后的地上扒脚撑手坐着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污垢的汉子,身上勉强绑着几块破布,一双草鞋也就省半只鞋底挂在脚脖子上,咧着嘴,仰天哭叫着:“天呀…….啊哈……..我咋就那么背呢?………..咋就那么背呢?…….”
曹克双手拿着鞋袜,张着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位哭天洒泪的劫匪。
慢慢地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哽咽。曹克眨了眨眼一下子回过了神,立刻穿上了鞋袜,捡起地上的锈钝的砍刀,恭敬的用双手捧在目光呆滞的大汉面前。
“兄弟,你的刀…….”
劫匪转过脸满眼愤恨疑惑地看着曹克,突然伸出撑在地上的一双大手,紧紧抓着曹克的肩膀使劲得晃动起来。
“哪么可能,哪么可能……..你穿的那么光鲜,哪么可能身上连一个子儿都没有,哪么可能………”
曹克前后晃动的脸无奈又尴尬,笑了笑,
“好汉,轻点轻点…….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我也就穷的只剩这身行头啦,实在是对不住你啊!让你白抢了一次。实在是对不住……..”
劫匪那双还闪着泪光的小眼猛然上下打量起曹克起来,“嘿嘿嘿………”咧开大嘴傻笑起来。曹克茫然地看着他忽哭忽笑的脏脸,也不知所措地跟着他傻笑起来。
“脱衣服!”劫匪突然收起笑脸恨恨说道。
“什么啊!?…….”曹克一下子明白了,那个人为什么一下子又那么开心了。自己这身衣服还是能让眼前这个几乎光屁股的劫匪吃上几顿饱饭的。
虽然砍刀还在自己手上,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紧紧抓着自己肩膀一脸强悍的大个子,曹克咽了咽口水,决定还是放弃武力抵抗,用智取。
“好汉好汉,别急,不是我不脱诶!你看我这衣服尺码你也撑不下啊,是不是……..”
“不是自己穿的,拿去当铺,当了!”
“对对对,到当铺是能当几个钱,可是你个这样子去当铺,弄不好别说钱当不到,还让那帮小子报官把你给抓了去,那可就不值当啦!你说是不是?”
“你瞎说,不会的……”
“怎么不会啊!当铺的人你还不知道啊,坏着呢。他们要是问你衣服哪里来的,你怎么说?啊?”
“这……..”
“你总不能说是你自己的吧!?这衣服又不是你的尺寸啊!”
“那………”
“那好,你要是说不上来他们必定咬定这东西来路不正,要么送你见官,要么扣下衣服让你走人。这东西一定会让他们给黑了。你这不是白忙乎吗?”
强悍的目光瞬间萎靡了下来,委屈地看着曹克,炸一下又咧开大嘴哭了起来,“我咋就那么背呢………”
“好汉,好汉,好汉,………”曹克立马止住劫匪再一次的哭天抹泪,“别哭,别哭,哭也没有用,是不是,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法子的…….”
“还能有啥法子啊?”
“有有…….,你看你能不能先把我给松开…….”
劫匪看着曹克,迟疑了片刻还是松开了他的肩膀。曹克缓缓地扭动着几乎麻木的胳膊,皱着眉头冷眼看了看此刻已经带着期待眼神看着自己的劫匪,或许叫他叫花子更恰当。
“听口音,好汉不像是本地人吧?”
“嗯,不是。我家在铜山。”
“铜山…….离这儿有五百多里呢!那你怎么弄到这儿来劫道了呢?”
“我们在牛角沟让强盗给劫了,啊哈………我咋就那么背呢!…….”
“行行行,好啦,好啦,先别急着哭,你说你们,你们是干嘛的啊?那其他人呢?”
“马帮,马帮。都死啦,死啦,啊哈…………”
“哦…….我说呢..原来你们是马帮让人给劫啦。这劫匪够黑的,抢了货,连命都要….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啊?”
“我跑的快……”
“那好不容易捡了条命,不回家去,怎么也学人劫道来啦?!”
“没盘缠……..所以就想这么着。等了那么多天总算碰着你这么个落单的,可是…….可是…..你叫我怎么办呢?诶嘿…….”
曹克没有再阻止他抑制不住的悲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自己也只比这个叫花子多一身体面的衣服而已,即便如此至少五百里外他还有个可回的家,可自己又何以为家呢?曹克仰头看着树梢枝叶间漏出的一抹灰色天空,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
“好啦!别嚎啦,跟我走!”
缓缓的山脊小路,正在下落太阳把稀疏的树影拉的斜长,地上的枝叶在一阵阵的风里没头没脑地起伏着,旋转着。山脚下平静的河面泛起了淡淡的薄雾,夹杂着河边杂乱升起的炊烟慢慢朦胧了下山的路。
曹克背手踱步在缭绕着轻雾的林间路上慢慢下行,背后紧跟着露着半个屁股脏兮兮的叫花子,肩上抗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
“你叫个啥?”
“猫娃”
“你就想要个盘缠回家?”
“是!”
“那你就听我的,叫你干啥就干啥,明白不…….”
“不会让我杀人吧?”
“不用杀人,”曹克回头撇了眼猫娃:“就你…..能杀人吗?”
“嘿嘿…..只要不杀人干啥都行。那大哥你….你叫个啥呢?”
“我在家排行老三,你就叫我三哥吧。”
“嗯…那三哥,你说咱们怎么弄?”
“绑票!”
“绑票?”
猫娃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曹克慢步向前的背影,摸了摸头皮,猛得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紧赶两步追向曹克。
“好咧,就这么弄,有搞头,有搞头咧,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