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下关码头。

耀眼的阳光在刺骨的北风里让人完全体会不到丝毫的温暖，一个晚上飘洒的雪花几乎把天空下所有的一切都遮盖成一片白茫茫，天地间只留下狂风的呼啸肆孽，只有偶尔远远传入耳朵的炮竹声，才能感觉到人间尚存的烟火。

林道安消瘦的身躯在黑色厚实皮草的严紧包裹下，还是忍不住打着寒颤。对着身边的何青骂骂咧咧道：“你们这帮人，倒是真会挑日子。这天气，鬼出来都要冻死啦！”

“快把火盆子搬过来。”何青使劲地跺着几乎冻僵了的双脚，向着库院门口的几个手下挥着手。“先烤烤火，马上就暖和了。谁知道赶上这么冷的天啊！”

“还好在上海买了这皮袄子，要不就我都要冻掉啦！”铁匠边叫唤着，边急忙凑到刚刚搬到的火炉旁，伸手烤了起来。

“库房里面有规矩，不能生火，所以我们就在这门口等着，让他们把货搬出来，验了就赶紧装车。”安排好仓库事情的曹克，带着猫娃回到了三人身边。

“阿炳，快点跟他们去把货验了装车，下午两点前要赶到火车站，回到上海，一人再加一两膏土。”林道安利索地对他身后的人竖起了自己右手的食指。

“晓得了，晓得了。”

三十几个汉子在仓库的里里外外忙碌了起来。

“小老大，我们这批陈年宿膏的云土，现在在上海可是俏货啊！”铁匠向着林道安得意地笑着。

“这几个月，到处闹兵变，行情确实看涨，你们算是赶上好时候啦！”林道安仔细地烤着自己细嫩的双手，没有抬头。

“那还不是全靠小老大你，在上海撑得起这个台面，不然我们这么大的货，谁敢吃下去啊！”曹克一脸佩服地看着林道安，夸赞道。

“对，对，对…我早就跟他们说了，只要有林兄弟这条路在，咱们就不怕发不了财。”何青在一边也适时抬起了轿子。

“没错，都亏小老大，咱们也算没白受这冷死人的天。哈，哈，哈…..”铁匠也配合了起来。

“上海是个销金窟，想发财啊！….容易，也不容易。今天日进斗金，明天说不定就脑袋搬家。既要趟得出路，还要有靠山。”林道安抬起头微笑地看着三个吹捧自己的人，谦虚起来：“这财路我一个人趟不平，要靠各路兄弟一起才走得顺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三人点头赞同。

“这趟生意咱们算是开了个头，以后我林道安还要和各位一起分肉吃的。”林道安向三人抱拳说道。

“另外，这地方大，趁着他们搬货的时间，你们试试我帮你们准备的枪。都是最好的尖会。阿炳，把那几箱子货给我搬过来。”

“全部打开。”林道安接过手下人递过来的步枪，顺势各扔了一只枪给面前的三个人。

“这一百条毛瑟长枪，可是市面上难找的好东西。一次能上五发子弹。只要枪法够准，一里地外就能把人给撂倒啦。阿炳拿盒子弹给三位爷叔。”

呯….

一声清脆利落的枪声划过冰冷呼啸的空气，惊起了一大片乌鸦的叫嚣和震翅乱飞。

铁匠望着远处自己打落的枯枝和溅起的雪花，满意地拍了拍手中的步枪，冲着曹克和何青兴奋地嚷道：“够劲，够劲，太够劲啦！你们试试，快试试，顺畅的不得了。这汉阳厂出的家伙事跟这比，可是差远啦！就是根他妈的能出声的铁棍子，好货色，好货色啊！”

呯…..

呯…..

接连两声枪声响起，余音震荡在空旷的江边码头，稀稀落落的雪花震落中，惊起了漫天的黑色乌鸦，挥翅，嘹叫不断。

“这枪叫什么来着？毛….”何青细细地摸着枪杆问向林道安。

“毛，瑟，枪，德意志国的顶货，他袁世凯小站练的北洋精锐也还拿不到这么好东西。”林道安不无得意的回答着：“这原本是奕劻去年在德商万昌洋行给新军营定的军火，谁知道还没交货，这大清国…没了…”

“这奕劻是谁啊？”铁匠插嘴问道。

“那是咱大清国的铁帽子亲王，内阁总理大臣！”何青在一旁对铁匠的无知很是不屑。

“我也就知道个湖广总督瑞澄，他个铁帽子亲王老子是知不道的，现在他个小皇帝都退位啦，他个内阁总理的军火还不是落到老子的手里啦！哈…哈….哈….，你说是不是，小老大？”铁匠仰着他的那颗黑脑袋，对于自己能占有总理大臣的枪支煞是骄傲。

“可这价钱….也是天价啊！”曹克在一旁提醒着两个合作者。

“是啊！这三百两银子一支，确实是天价啊！”何青摇着头对林道安苦笑着询探道。

“是啊！这一支毛…毛…毛瑟枪能换上六十亩水浇地啦！”铁匠的反应自然也很快。

“一分价钱一分货，要便宜，你们顺道汉口，汉阳厂的枪，要多少有多少，反正你们袋子里的银票有的是。可这毛瑟枪，你们也就是遇到兄弟我啦！不然你们就是出再大的价钱也找不到地方去买。”林道安笃定地扫视着三个想讨价还价的人，气定神闲地回应道：“沪军都督陈士英，知道吧！？这批军火万昌洋行本来是准备全部专卖给他的革命军的，这陈督军在青帮跟我家老头子都是大字辈的兄弟，所以给我匀了些。没这层关系，这批枪能到你们的手上？”

林道安的这几句话隐隐塞住了三个人想砍价的冲动。狡黠的他看着三个人有一丝露怯，马上加码起来说道：“这毛瑟枪是贵，离谱的贵！可我敢保证你们那里谁都没有这么好的快枪，你们要是把这批枪拿回去了，方圆几百里绝没有人再敢跟你们叫板。但你们要是嫌这价钱贵，那我就只好拿回去转给陈督军，他可不会在乎这点银子，我还能在他那里捞个人情。可你们以后还想要这毛瑟枪，我也不一定能….”

三个人相互看了看，迅速彼此点了点头。

“三百就三百，就这价钱了，小老大，我们要啦！”何青代表另外两人果断地拍了板。

“好，爽快。我这里每只枪送三百发子弹。另外我还要送三位一样好东西，阿炳啊！把我车座下的大包袱拿过来。”

三个人打开了从林道安手里接过的咖啡色小木匣子，看着里面银光闪闪的左轮手枪，都有些喜出望外。

“旗昌洋行的买办是我老头子的大香弟子，我托他帮我进的这花旗国的威森左轮手枪。枪柄上我让银楼的伙计刻上了三位的大号，你们对一对，没有搞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