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沙漠主城(下)
按照计划,商队会在西格拉城停留一夜,补充足够的水和粮再上路,而这笔生意自然也被贺家的商行承包了。
短暂的一番宴会后,陈相锦便提前离场回了房,一切有目的的宴会都是不可能吃饱的,于是在回房不到半刻,陈相锦便有些忍不住腹中饥饿,但也不知林姣那丫头此刻在何处,不禁让他开始有些怀念前些日子的奶干和花饼。但经过一场宴会后厨房便不会再安排午膳,这便是最令人苦恼的事了。但离天京城还有半个月的路程,想到这里,陈相锦不由得有些头疼。
过午后的时候,是西格拉一天最热的时候,所以也是最不适合上路的时候,燥热的太阳洒在黄土大地上,人们逐渐开始犯困,好些商队的人靠着马背便昏昏睡了过去。而在陈相锦想要收拾午睡的时候,有人找了上来。
来人穿着特质的青布衣,陈相锦一眼便看出此人乃是西格拉贺家的人,心中莫名想起了白天的贺家公子贺时。然而出乎意料,那人恭敬对自己行了一礼,说道:“陈公子,贺老爷请您过去喝茶。”
不得不说贺家真的很有钱,贺宅很大,甚至要比整个西陵大村都要大,看着这繁华的建筑,陈相锦自知如果独自来到这里,恐怕真的会迷路。于是他更加谨慎的紧跟在小厮的身后。
入了庭院,踩着那面人工湖上的木桥,才进入了整个贺宅最大的偏院。上座坐着一个人,正是那圆滚滚黑黝黝,头戴一顶圆锥形礼帽的贺盛贺家主,茶桌上一盏新茶,此刻还冒着热气。
“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早听闻郭墨寒郭先生善学者其入海呼,虽然未曾拜见过夫子本人,但今得见夫子的亲传弟子,果真是有些不凡。”
陈相锦实在不擅长回答这种问题,说道:“贺老爷言重了,学生怎么能代表老师呢,贺老爷叫学生来,是有什么事吗?”
贺盛说道:“哈哈,能有什么事?你知道,我这人是个商贾之人,却也是个奇怪的商人,不喜竞争,只好结交,我最喜欢广交天下文人英雄,不然陈先生以为贺某请陈先生来时做什么的?”
说着,贺盛向陈相锦敬了一杯茶,说道:“我年轻时也曾和陈先生一样,也曾是个怀揣着梦想少年,那时雄心壮志,但无奈世间残酷坎坷,每每人生总是不得意。”
陈相锦回敬一杯问道:“难道贺老爷如今这番作为,也还是不得意?”
贺盛放下酒杯望着屋外照射进来的阳光,说道:“得以?如何得意?你可知我贺家为何历代身存在这黄土沙尘之中?数十年前,我的祖辈曾犯下大错,贺家历代被判禁足在这片黄土之中,但那又如何?我贺家即便是在这样贫瘠之地,照样能够打下一片天地。”
他转头看向陈相锦,认真的说道:“只是可怜了我儿,一辈子要厮守在这黄土之中。”
想到那个自傲的年轻人,陈相锦心中冷笑,说道:“贺公子年轻,又有您这样的父亲,即便禁足在黄土沙尘之中,必然也会有一番作为。”
贺盛笑了笑,说道:“但是如若有先生在旁辅之,这路也就走的更平坦些了。”
陈相锦去端茶的手僵在了半空,他有些不解的问道:“贺老爷此话怎讲?”
贺盛说道:“先生去天京求的什么?”
陈相锦老实回答道:“求一番事业,求财,求名,求活的更好。”
贺盛摇了摇头,说道:“与虎狼争食,未必是个明智的选择,你所求的这些我贺家都可以给你。”
贺盛微笑看着陈相锦,没有任何动作,只见门口忽然出现四个小厮,搬进来一个巨大的箱子,随着贺盛一挥手,箱子被打开,陈相锦彻底愣在了当场。只见这个看似简单的箱子里装着的确实陈相锦这辈子也未见过的财富,近乎堆成山的黄金和珠宝,放在任何一个贫苦出身的人面前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诱惑。如果说陈相锦不心动那是假的,贺盛一对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眯眯的看着陈相锦,果然一切都在自己的张握之中,郭墨寒的弟子终究不是郭墨寒本人,也不过是一介凡夫,又怎能受的了这世间的污浊?
“带着这笔财富,你可以继续去天京,也可以留在西格拉,我会再送你良田百亩,商铺二十。”
“那这些都能换成银票?好携带的那种?”
“你的所有要求,我都可以答应。”
陈相锦愣了愣神,忽然说道:“你的所求是什么?”
贺盛替陈相锦倒了一杯茶,然后自己饮了一杯,停顿片刻说道:“贺家要入京,但总要有个理由,我要你的……准证书。”
入京科考,需要由书学院颁发的准证文书,而准证文书无名无姓,只是一张画着奇妙图文,极难仿制的黄纸书,而书学院认书不认人,这也就造就了很多寒门弟子千辛万苦拿到准证文书却通常被官宦子弟剥夺。
一张无名无姓的黄纸,用来交换一笔巨大的财富以及百亩良田,是赚是亏显而易见。而然当陈相锦听到要用准证文书来交换时,并没有爽快的做出正确答案,相反他怒了,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可以视钱财如粪土的人,从荒芜之地来的人绝对不会拒绝任何财富,他可以用很多东西来交换,但唯独那张黄纸,不行。
“不行。”
这是陈相锦的回答,陈相锦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句话。
贺盛料到陈相锦会拒绝,但没想到他会拒绝的如此之快,端茶的手微微一颤,险些溢了出来,说道:“你可知……即便你拿着准证文书,将来也未必能得到这些财富,用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来交换一个飘渺的未来,这不值得。”
陈相锦并不会盘算这中间的利益差距,他也不知道怎样做值得,怎样做不值得,他只知道这张黄纸是对一个人的承诺,那个站在西陵主城门口,说要在天京等自己的小姑娘。
偏院的风浪变得寒冷起来,气氛变得极其压抑,贺盛头上的圆锥形礼帽似乎也变的古怪了起来。
陈相锦以为这位古怪的中年人要发怒,手指紧紧抓住藤椅,等待着他的反应。
然而他错了,贺盛阴沉的脸忽然露出一抹慈祥的微笑,说道:“不愧是郭先生的弟子,着实有些让人看不透,这样的结果在意料之中,如果将来有需要,还请陈先生不要嫌弃麻烦,贺家能帮的,一定会帮。”
陈相锦向贺盛行了一礼,看也未看那地上的珠宝,转身向着偏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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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相锦真是不知好歹,他就这么拒绝了?”
“他无论拒绝与否,结局都在我的张握之中,这片黄沙,给了贺家历代以磨难,却也同时遮住了朝廷的眼睛。”
贺宅的书房,在这样简短的对话过后陷入了沉默。
贺时不明白父亲心里在盘算着什么,他也绝不愿意去想那些繁琐的事情。
贺盛低头伏案写字,说道:“有些事确实是会麻烦些,但并不打扰我办成他,既然是郭墨寒的弟子,那更要办漂亮。”
庭院幽静,有夜风拂过那面人工湖,湖中无鱼,尘埃随着世间落入湖底,湖面无比清澈。贺盛站起身来,贺时走到父亲身边,却见案上写着四个字,不由得微微一颤。
磨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