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不知笑嘻嘻地又在乱讲什么,她一向如此,也不足为怪。令风菱大开眼界的是,杜望也笑呵呵的,全没了昔日的拘谨。风菱悄悄地站立在街摊边,戴着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眼瞅着他二人走到近前。
出其不意,风菱大叫一声:“三妹!”
杜望吓出一个趔趄,风荷慌忙拉住了他。风荷道:“二姐,大晚上你吓唬人太不人道了!”
风菱笑嘻嘻说:“心中无鬼,半夜敲门不怕!”风荷倔强地说:“哪里有鬼!才没有鬼!”
风菱诡异一笑,又问杜望:“难道你和三小姐是在捉鬼?”杜望不解其意,只说:“不是!”风荷气道:“二姐!你莫要吓唬人!我们知道你武功高强!我们还有事,先走了!”风菱道:“天已晚,跟我回家!”风荷道:“先办完事就回!”
杜望有些怕风菱,不敢跟着风荷走,但是风荷拼劲拽着他。
二人转到另一条街上,总算舒了一口气,便坐在了面摊店的座椅上。
杜望擦了擦汗,风荷笑嘻嘻说:“是吓得出汗还是疾走热出的汗?”杜望脸颊红热,吞吞吐吐说:“风荷,我——我们——”
风荷抓住他的手臂,依偎在他的肩头,柔声道:“杜望,我喜欢你,不是假话!我已经说了许多遍了,你可喜欢我?”
街上人流穿不息,杜望生怕自己的贫贱身份污损了风家三小姐的名声,因是极力掰开风荷的手。他大喘着气说:“风荷,我们——你是小姐,而我——我——”风荷道:“你怎么总是旧话重提,这个问题我们不是讲清楚了?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你却总介意我的身份!那日你在码头对华平野的气概怎么半点也没有了?”
杜望道:“那不一样。我——可是,我真的什么也没有。”风荷斩钉截铁地说:“不,你有!男儿的气魄和担当你都有!”杜望道:“这样的男儿又不止我一个,你会遇见更好的。”风荷气道:“那好!我就实话说了吧!”杜望心里一紧,问:“什么实话?”他一面不敢接受风荷,一面真怕风荷离他而去。
风荷伸出手指在他胸肌上一戳,羞嘻嘻地道:“我喜欢这里!这世上的别人可没有!”杜望心头一热,又羞又臊。
行人渐渐稀了,杜望牵着风荷的手,送她回家。临别之际,风荷嘱咐道:“杜望,以后你不要再说身份的话了,除非你是真的心里没我!”杜望道:“风荷,你不怕跟我吃苦吗?”风荷笑嘻嘻地说:“我们家也快穷的变卖家产了,以后的苦日子是躲不掉了,我才不怕!只要能跟你在一起,都是甜的!”
杜望心头暖热,他说:“我不会叫你饿着,也不会叫你冻着!”风荷极为感动,泪花在眼眶打转,她抓着杜望的手说:“我知道!你就是宁可饿着冻着自己,也不会叫我饥寒交迫的!”
风荷的爱太过热烈,像夏日里的日头,杜望总有中暑的感觉。尽管似真又幻,杜望决心要为了他和风荷的未来而努力。
眼下梁家的生意蒸蒸日尝,如今年关将至,大批新鲜年货由梁家的货船运抵杭州府。杜望整日在码头做散工,几天下来挣了不少钱。他知风荷最是喜欢岭南的水果,于是刚收了工钱便买了芒果和荔枝。
趁着晚上歇息的时候,他又去风家的货栈打下手。如今风家货栈一片冷清,往年山货也算是卖得热闹。此刻风家山货存货少且品种不全,只有零星的货主来采购。等了许久,不见客户再来。阿良道:“今天就到此吧,大家各回家吧。”
潘旭和张皮已经走了,杜望整理了衣衫,也准备走,却被阿良叫住了。阿良看见了他买的新鲜水果,知道他是买给风荷的。
阿良道:“杜望,你不该跟风家三小姐走太近!”
杜望愣住了,不明白一个外人为何要干涉他的事!他道:“良大哥,我的事不劳无关的人操心!”
阿良道:“正因为我是无关的人,所以才看得清楚。你跟三小姐,不合适!咱们是下人,跟她们不同!”杜望本来就在要不要跟风荷好下去的边缘挣扎,此刻偏来个劝他悬崖勒马的,他心里很窝火,于是他道:“大哥你说我,而你自己呢?你跟风家二小姐就合适了?”
阿良轻轻一笑道:“我跟二小姐是主仆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看你为人实诚,不忍心看你掉入无穷后患!”杜望道:“风家眼看落败了,所以你不承认你喜欢二小姐了?”阿良敛色道:“一派胡言!我跟二小姐绝无半点私情。风家时运不济,究竟会落到何种地步,不是你能猜到的。避免惹祸上身,我才好意提醒。”
杜望点头道:“多谢良大哥的好意!如果没有别的好意,我就要去给风荷送这个了!再晚点,芒果该坏了!”杜望的气概在风荷那里全然没了,但是在华平野或阿良这里,他一个看似毫无底气的穷光小子,却是谁也劝不下说不动的!
阿良叹了一口气。
杜望将芒果荔枝拿给了风荷,二人门前又拉着说了许多话,直至夜色沉沉方才分手。
风荷把芒果和荔枝看作是宝贝,直看着供着不吃。
风菱早有察觉,次日专叫了风荨去寻风荷的乐子。风荷慌忙掩藏,风菱笑问:“三妹藏了什么好物件?”风荷道:“我哪有什么好物件!这世上的好物件怕是二姐见的最多,再好的物件在你眼里也是稀疏平常了!”
风菱哪里听她说,直去抢夺风荷身后所藏。风荨温言制止,风荷斗不过二姐,只得招了,把芒果和荔枝摆在桌上。
风荨有点吃惊,问:“哪里来的?”风菱道:“大姐,这还用问嘛!某个傻黑傻黑的俊小子呗!”风荨也是一笑,道:“杜望挣钱不容易,还舍得给你买这么贵的水果,是个不错的小伙!”
风荷听大姐真心夸赞杜望,心里美滋滋的。
风菱已经剥开了一个芒果,咬了一口,直道:“果然味极美!”
风荷道:“梁家的货物络绎不绝,他这几日在码头揽了不少活,挣了些钱,就给我买了这么多好吃的!”
风菱瞬间吐了口中芒果,将剩余扔出窗外,风荷见状,心疼至极,跑出去捡了回来。她质问:“二姐,你怎么能糟蹋它?”风菱叫道:“用梁家的钱买的东西,我不吃!”风荷气道:“杜望靠劳动挣的钱,是他的辛苦钱,你讲点理!”风菱道:“他挣的是梁家的钱就不行!”
风荨道:“二妹!我信梁家定然与咱家的遭遇脱不了干系,但梁家的卑鄙与杜望和其他任何伙计无关。他们卖力气挣钱糊口,拿的是辛苦钱。而且难得杜望对小妹一片痴心,他的心意不能被弯曲了!你不能太固执。”
为表支持,风荨吃了一颗荔枝,又剥了两颗,分别递到两个妹妹嘴里。
风菱倔性不改,闭口不吃,便离开。
风荷委屈地说:“二姐也太过分了!”风荨安慰她说:“你二姐是巾帼女侠,胸怀义气,最看不得小人行径。那日我困在梁府,梁汐对我言行不敬,你二姐单打独斗,遭梁家围困,她气一直未消。后来咱家接连出事,梁家反而坐收渔翁之利,因此她心中有火,但只是对梁家,跟杜望没关系,你别怨她。”
风荷擦拭着眼角的泪滴,点头道:“我知道二姐一直有气,我知道梁家使坏,我不怨她。”
再过几天就到除夕了,风府却没了往年的热闹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