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容觉得她听到了一句废话。
她慢慢适应着疼痛,然后抬眼,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打量一下苏溪承的表情,确认了他是无比认真的说出这句话话。
然后她就笑了。
她笑的放肆,嚣张,却又隐隐带着不屑和嘲讽:“然后呢?”
“你知道我是天生的坏种,人间的祸害,那么自诩仙人的你,下一刻是不是要替天行道了?”
她这么反问,嘴角却上扬着,嚣张又高傲:“杀我,是你那些长老们的日夜期盼的愿望,你要不要帮他们实现一下?”
要是不在意她语气里浓浓的警告,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开玩笑,但她语气却又无比认真,这个人全身上下都充满了矛盾,让人看不透。
一个看不透的人,是很危险的。
苏溪承看着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然有些发呆。
过了一会儿又皱眉:“如果你一直这个样子,你的因果就永远都解不开了。”
他眉眼天生的淡薄,像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他道:“到时候不用我动手,你自己也会因反噬而死。”
秦容不在意,她说:“我不会。”
这是实话。
世间任何事都讲因果,老人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都是因果促成的结果。
这是凡人明白却无法参透的道理,而仙修的就是大善的因。
世上没人能逃离这个因果,神也不行。
能逃离因果的,只有魔。
魔以欲望和恶念为食,所以魔不需要善报,只要杀戮就能超脱。
因此世人向往神明,厌恶魔族。
之前苏溪承说她是天生的魔物,只是个比喻,但秦容知道他说对了。
她就是魔。
秦容突然凑近苏溪承:“其实我该感谢你。”
苏溪承不喜欢她离得太近,后退了两步,然后又疑惑,凝神问:“谢我什么?”
秦容笑咪咪的:“几年前我还没有现在这个实力呢,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被那几个老家伙弄死了。”
她说完,寻思了一会儿,然后一拍手,恍然道:“这么算的话,你还还是我的半个救命恩人呢。”
苏溪承突然一怔。
秦容突然又盯着他的眼睛,像是注视着自己的情人,乌黑的瞳孔里有一丝诡异的光,她嘴角弯起笑,轻声说:“原来我能有今天,都是因为你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苏溪承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他困惑的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种难受几乎要溢出来。
“苏溪承,你记住,”秦容突然变得狠厉,远处突然传来阵阵惊叫,那是被仙驱逐的凡人发出的惊呼,秦容置若罔闻,她道:“我们虽然呼吸着同一个地方的空气,但我们始终在不同的世界。”
我眼中看到的,和你眼中看到的,永远是两个世界。
“之前是我先招惹上的你,我输了,我认。”秦容看了眼远处几个已经慢慢展现出身形的人,那是定居在岐山的散仙,她露出厌恶的神色,一字一句道:“我认输,但我不认命。”
——
秦容觉得自己经历过人世间的最苦,她从小的经历已经不能用‘倒霉’这两个字简单的形容。
她一直逃命,也受过很重伤,几次频死,几次又意志过人的活了下来。
如果命这东西真的存在的话,那她的命运一定是被诅咒过的。
她遇到过最好心的人,是在她快饿死的时候扔了她一个馒头的老头。
有些时候,秦容还回想,下次她还能不能活下来……如果在遇到追杀,就那样死了也挺好。
毕竟所有人都说她该死。
不过这想法在当时也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转瞬即逝的念想,每天忙于奔波的她也没有时间总是多愁善感。
直到有一天,她见到一个人。
这人长的很好看,性格也好,就是人有点儿傻,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这么单纯的人,秦容这种好人绝缘体平生第一次见。
后来听人说,这人叫苏溪承,是无妄海来的人。
无妄海地位超然,和世人皆知的仙人居岐山不同,那里是真正的居住着神明的地方,危险又神秘。
难怪会这么受欢迎。
秦容把这当故事听了,她对所谓的神不感兴趣,她做了这么多年任人践踏的尘土,有些东西早就和常人不一样了。
她当这个人不存在,又把所有心思放在了躲追杀这事上,和平时没有不同。
但缘分这东西很奇妙的。
也或者是一开始就设好的局。
那天,她无意中撞见了苏溪承最狼狈的时候。
当时到底年少,她还是太嫩了,在那里停留了片刻,才决定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或许是她为数不多的善心,但却给了最不该给的人。
她最后没能看到苏溪承之后怎么样了,自己反而被几个实力恐怖的老家伙们抓走了。
抓她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比曾经最恨她的仇家还要渗人,那仿佛化为实质的恶意,几乎无法掩饰。
然后,她听到为首的人用傲慢的语气说:“吾名帝澜。”
帝澜,名动六界的神尊,是人间最家喻户晓的神明。
他为六界做过的事,让所有人感激。
帝澜语气带着隐隐的不屑一顾,那种注视蝼蚁的眼神,令人恶心。
“我们守了无妄海之主几年,终于见到了他的情劫。”
他注视着秦容,后者的镇定另他越心惊,便越发厌恶:“本想帮他一把,免得因此误事……没想这情劫,竟然还是个异物。”
异物……
这称呼她那个没见个几面就死了的父亲好像也称呼过。
不过秦容被骂过畜生都不生气,此时只想着,果然神和人就是不一样,侮辱人都显得这么高人一等。
她到没感觉害怕,只是思考着如果打不过,到底怎样才能拉一两个陪葬,好让她也不用那么吃亏。
至始至终都很平淡。
不过后来她发现她想错了。
人这一生可以有很多活法,秦容没想过将来自己会怎样,但这些自诩慈悲的神却帮她想好了。
她后来只觉得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再一次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弱小,她感受身体的热度逐渐消失,就仿佛深切的感受死亡一样……
她把眼睛睁大,看着帝澜一点点剥出她的心脏,在她的心里刻了一个名字。
然后她听见一个缥缈的声音说。
“生来罪恶,不容于世。”
从此,神那简简单单的批语,往后成了她一生洗不去的罪孽。
苏溪承。
这名字误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