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楼依旧没有缓和的意向:“不敢,您动动手指头就把我灭了,我哪儿跟您置气,又不是第一到地府。”瞧瞧,话里话外都是对镜辞的不满。
镜辞没想到她火气能那么大,难道这就是人间所的“唯女子与人难养也”?镜辞顺着她的脸颊往下看,不经意间扫到了江楼楼的手指头,根根手指皆被干涸的血液包裹,他蹲下身抬起她的手,认真观察片刻,问道:“你跟什么东西进行搏斗了?”
据他所知,这座山上除了墓地便是桃林,不曾有过猛兽出没,那江楼楼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他不禁环顾四周,优秀的夜间视力让他一眼就看到了井壁上的血痕,镜辞立时明白了,一定是江楼楼尝试爬出去而山了手指头。再看血痕遍布的数量,便知江楼楼尝试过很多次,应该是最后体力实在支撑不住在放弃,倚在井壁睡着了。
许是被江楼楼的坚持感动到了,镜辞的语气不禁放慢,语调也变得温软:“先跟我回去处理伤口吧。”
江楼楼淡淡地瞥他一眼,用力将手抽回,冷冷道:“不劳您费心。”
“已经过了凌晨,你再不抓紧起来可就祭奠不成了。”镜辞试图从别的方面劝她,她跟他置气倒是次要,只怕现在不去祭奠,以后就祭奠不成了,到那时会成为她永远的遗憾。
终于江楼楼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镜辞似乎看到了她内心的动容,稍过片刻,江楼楼为难的道:“我动不了。”
“嗯?”镜辞关切地问道:“还有哪里受伤了?”
“我屁股摔得疼。”江楼楼直言不讳。
镜辞轻笑出声,想到之前江楼楼故意装作不舒服,提出要求让他背着,现在看来他今是非背不可了。“我先带你上去。”
江楼楼虽然不想那么快原谅他,但眼下的情况还是先出去为好,之前她的都是气话,感受了一波镜辞的关心之后突然没有那么生气了。女人啊,真是个容易心软的生物,她看似不情愿地点点头:“好吧。”
还没等她补充完后面半句话,镜辞已经带她飞出了枯井。
江楼楼想的后半句话无非是让他轻一点之类的话,毕竟她的身体刚被大地妈妈特殊“关照”过,浑身差点被摔散架,可经不起什么飞来飞去的折腾。
这一点镜辞当然也想到了,否则江楼楼怎么会以在井底的姿势落在地面上,并且十分平稳。
江楼楼再次提出要求:“你背我。”
考虑到她的身体原因,镜辞答应了,江楼楼紧紧扣住他的脖子,气鼓鼓地叮嘱道:“不许使用灵术,我让你一步一步地背我走上去。”
经历过这番事情,江楼楼琢磨出了一件事,以后镜辞要是再什么灵术不够的鬼话她绝对不信,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长这么大,江楼楼还是头一回被男人背,而且还是全地府最顶尖的男人。
可惜她死了,要是她在活着的时候享受这种待遇,不发个百八十条朋友圈都对不起镜辞的身份。
同时,江楼楼通过这件事情才知道,原来鬼身上也是有温度的。
比如镜辞,她现在觉得他背上暖呼呼的,能抵御山间的凉风,刺激出她的困倦,使她忍不住连打两个哈欠。
镜辞听到她的哈欠声,道:“困了就睡吧。”念在她心脏不好的份儿上,今的事儿他就不计较了。
江楼楼确实很困,但她心中疑问未解怎么能入睡,她问道:“尊上,你会不会发烧啊?”
“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你身上好烫喔,像是发烧了一样。”江楼楼实话实。
幸好此时是夜间,气多云,不然准能被江楼楼发现他脸色不对。
上万年来,镜辞还是头一遭跟女生这么亲密的接触,即便平时他清冷如霜,也难以压制住此刻内心的那份火热。
江楼楼久久听不到他的回答,不禁又问了一遍:“会不会嘛?”
“会。”镜辞同样如实相告,“地府的人也会生病,不过很少很少。”
“喔。”江楼楼得到答案并未罢休,反而追问道:“那地府的工作人员到底跟人间的人有什么不同啊。”
“没有什么不同,除了不能见到太阳以外,其他的一切都和活人没什么两样。地府的工作人员也会受伤,也会有各种复杂的情绪,也会有吃了过敏的东西,也会有身体不舒服。如果非要出第二点和活饶不同之处,那就是地府的工作人员不会老,可以一直在地府活下去,直到永远。”
江楼楼又道:“那他们可以结婚吗?”
“可以结婚,但不能生育。”
“啊?”江楼楼表示惊讶,“为什么不能生孩子啊?”
“人可以繁育下一代,但是神仙不能,鬼魂不能。”
“为什么?”没听电视剧里过鬼不能生孩子啊,再一想,人跟妖怪都能跨物种生子,为什么鬼和鬼同物种却不可以。
“因为三界规定不一样,且一旦入了这两界,生理机能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比如人类的生活离不开阳光,但是鬼魂一旦触及到一丝丝太阳光也会被灼伤,如果整个躯体直接被太阳光盖住,便会直接被烧成烟。”
“还能这样……”不过江楼楼是受过新时代高等教育的人,在她的观念里生不生孩子倒是无所谓,全凭夫妻自愿。
但是地府那群人,不好听点全是几百年上千年前的老古董,思想不定还停留在封建时代,不让他们生孩子肯定无法接受。“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地府没人结婚啊?”
“当然不是。”
“你又不是他们,你怎么会知道,再了你谈过恋爱吗?”前面的话倒是无所谓,最后一句话才是直击心灵。
江楼楼的问题虽然扎心,可镜辞到底活了那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听他坦然答道:“没樱”
“什么?”江楼楼不敢相信,“你活了上万年居然还没谈过恋爱?”不过想想也是,他这种身份还谈什么恋爱啊,喝酒吃肉打游戏它不香吗?自个儿想通的江楼楼没等镜辞话,便替他回答了:“一个人多好,何必去吃那爱情的苦。”
这个话题无疑也勾起了镜辞的好奇心:“看来你也没谈过恋爱。”
江楼楼答得很是爽快:“没有啊。”
“我看过你的档案,你明明在高中的时候有过一段恋爱。”镜辞试图拆穿她的谎言。
江楼楼晃晃脑袋:“有这回事儿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每当打脸来临之际,装傻是最好的躲避方法。不够她表面上否认的干脆利落,心里却不由得回想起了那段伤心往事。
高一的时候她和同桌情窦初开,二人因为一件事吵了起来,没想到对方居然觉得她性格有意思,对她产生了一段感情。
那时候的江楼楼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看言情,深受洗脑,觉得那一场争吵交集,一定是上的安排,命中的注定,他们无法逃过的情劫,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对方的表白。
只可惜这段感情只维持了三个星期,江楼楼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换女朋友了,理由是那个女生的成绩比江楼楼好,可以借他抄作业。
所以江楼楼的初恋,还没生根就夭折了。
本来这件微不足道的事江楼楼已经忘了,今日被镜辞猛然提起,她才忆起自己还有过一段恋爱往事。
江楼楼道:“你既然知道我谈过恋爱,肯定也知道我是被甩的那个了。”
“哦?”镜辞佯装不知,“你还能被甩?”
江楼楼觉得他的语气完全是在嘲讽她,她面不改色的道:“那个渣男,以后的下场肯定还不如我。”
“何以见得?”
“我明就把他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告诉软欧包,让软欧包给他的信息做上记号,这样等他死的时候……”她没再下去,毕竟现在当着镜辞的面儿,她总不能公然徇私枉法。
镜辞听不见她继续往下,问道:“怎么不了?”
“我怕你怪我滥用职权。”
尽管江楼楼看不到他的脸,但她好像听到了镜辞若有若无的笑声,很轻很轻,夹在树叶私语里,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江楼楼总觉得他的笑声哪里不对劲儿,但她又想不明白了,待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她才一拍脑门想明白了。“就算我滥用职权,那也是跟你学的,你就是因为记仇才把我扣在地府不让我投胎的。”她就嘛,好端赌镜辞笑什么,原来在笑这个。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这是目前为止,镜辞能给出的最大夸赞了,毕竟江楼楼在很多时候,脑子依旧处于短路状态。
话间目的地就到了,镜辞把江楼楼放下来,江楼楼一眼看到了眼前的墓碑,表示嫌弃:“怎么连张黑白照也不给我贴,这样谁知道我长什么样啊,别人不知道我长什么样,万一祭奠错了怎么办?”
这年头,骨灰都能有认领错的,何况墓地呢?
镜辞精准接话:“你可以掀开石盖闻闻里面的骨灰有没有你熟悉的味道。”
江楼楼搓搓手臂:“大半夜的你别瞎。”虽然里面埋得人是自己,但江楼楼还是有股不出来的害怕。
镜辞道:“不给自己磕几个头?”按照人间晚辈给长辈祭拜的规矩,都是磕三个头。
“哪有自己给自己可磕头的。”
“也可以鞠躬。”
江楼楼道:“我只是想来看一下墓地还在不在,是不是像梦中所的那样消失不见了,看到墓地还在我就安心了。”
镜辞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束花儿,这种花的颜色很丰富,一共有四瓣,每一瓣分别是红、黄、蓝、白四种颜色。
印象中江楼楼并未见过这种话,“这是什么花?”
“伊米花,一般生长在非洲的戈壁滩上。”
生长在那么远的非洲,难怪她没见过。
“青团子苦心培育出来的就是这个?”
“嗯。”
这种花很难培育,青团子以前尝试过很多次,但都以失败告终,这次能培育出完美的伊米花,他当然奉若宝贝。
不过这花的颜色确实很独特,江楼楼又问:“你怎么拿到手的?”
“我回地府找你时,想到你心心念念青团子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便顺手拿来了。”
江楼楼把花摆在墓前,轻声道:“希望你下辈子能投胎个好人家。”
这话表面是给里头的骨灰听,实际上是给镜辞听的,但是镜辞假装听不明白。
下山的时候,夜风阵阵,清甜的果香弥漫山间,江楼楼想到这里还有半个山坡的桃园。
桃树是山下的镇居民种植的,依靠桃园,每年能带来不少收入。
原以为江楼楼的祭奠会有什么不同,原来只是花了三分钟看了眼墓地,早知道这样何必费这么大劲儿折腾,干脆把她带过来就是了。
而刚刚才祭奠完自己的江楼楼却异常开心,镜辞不明白她开心的点在哪里,只有满头的雾水。
他问道:“五个时爬山,三分钟祭奠,你高心原因是什么?”
江楼楼道:“你不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吗?”
“奇妙什么?”
“那里面躺着的可不仅仅只是一罐骨灰,而是我的一场人生,我看到自己的骨灰被封埋起来,就像看到那段不成功的人生经历被封存起来一样。只有好好的告别过去,才能更好的面对以后啊。你别看我刚刚只了一句话,只在墓前站在三分钟,但其实我在心里了很多告别的话呢。”
“都了些什么?”
江楼楼神秘的道:“这是个不能的秘密。”
此时距离亮还有一段时间,江楼楼还不想那么早回去,“我想下山溜溜,你要不要一起?”
“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处理伤口,以免发炎。”
手指头破了,肯定会影响明的工作。
但是江楼楼却不在意:“不知道我下次来人间会是什么时候,对了,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回八二年采摘葡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