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楼扶了扶发髻,感慨道:“可惜我的头发不够长,不然就能绾更高级的发髻了。”
“现在这样也挺好。”镜辞道。
买完梳子,江楼楼不急着回客栈,反正她要在这儿待几天,总是躺在屋子里有什么意趣。
街道两边的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江楼楼道:“按理说街总有卖冰糖葫芦的,怎么我瞧来瞧去也没找到。”
一般这样的场景,电视总有糖葫芦的叫卖声,江楼楼也喜欢吃,更想一尝绵延多代的糖葫芦最初的味道。
“糖葫芦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南宋才开始流传。”
“难怪我找来找去也见到。”
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江楼楼开始无聊了,她倚河边的栏杆,说道:“其实古代无聊的很,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每天都不知道靠什么打发时间。”
“你想回去了?”
江楼楼立马摇头:“没有啊。”和回去工作相比,她情愿一直这么无聊着,宁肯无聊到发霉,也不想回去处理那堆积如山的事物。“难道你想回去了?”
“事情繁多,我放心不下,幸而蓝蓝漫是个可托付之人,否则我怎能陪你来一千多年前走一遭。”
江楼楼嘻嘻一笑,问道:“昨晚睡得好吧?”在地府,镜辞为了工作多数通宵达旦,昨儿个他应该好好睡了一觉,是时候让他体验一把睡饱觉的畅快。
“一刻未眠。”
镜辞的回答令江楼楼大跌眼镜:“你说什么?!”是床不够软,还是空气不如地府好?“你认床?”据说认床的人到了新地方确实很难入睡。
“当然不是,我可以迅速地适应任何环境。”
“那你为什么睡不着?想家了?”江楼楼清楚地记着,镜辞说他内心最偏向的还是地府。
镜辞望着她一脸天真的模样,幽幽叹气:“我得了失眠的病症。”
哈?江楼楼第一次听说这个病,“什么病还能失眠?”
“不是病,是长期通宵工作,依靠咖啡提神醒脑,经常头痛,以至难以入睡。”
江楼楼问道:“我给你的迷迭香呢?”
“什么?”
江楼楼听他的语气,八成是早把这回事给忘了,她略显失落的说道:“我以前不是给过你一罐迷迭香么,那是给你泡茶喝的,可以安神,舒缓头疼。”她的好心好意,对方怎么能这么不当回事,要知道别人对她好,她能记好些年呢。
镜辞被她提醒后才想起迷迭香的事儿,“我以为那些花儿是用来闻的。”
江楼楼气得简直要跺脚:“我当时都叮嘱过你了,那是用来泡茶喝的。”什么也不用说了,她说那话的时候镜辞肯定没有认真听,所以才会理解成迷迭香是用来闻的。
镜辞注意到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失望以及愤怒,柔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我回去试一试。”
江楼楼不想理他,扭头就走,偌大的汴京城,她竟然不知道该去往何处?更悲催的是,她好像忘记了怎么回客栈。
镜辞以防她走丢,赶忙跟去,江楼楼赌气似的一直向前走,不肯回头,经历过昨夜的事情,她胆子变得大了起来,反正凡人又打不死她,即便镜辞不在身边又能怎样?
她越走脚步越快,似乎并未注意到周围的嘈杂声逐渐弱了下去,江楼楼只顾埋头向前走,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别说那些沿街吆喝的摊贩了,便是连一个行人也难看到了。
难道是她……出城了?
江楼楼冒出往回走的念头,但又觉得太丢人了,好不容易在镜辞面前硬气一回,怎么能轻易低头。
算了,大不了今天再露宿一回野外。
就在江楼楼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阵儿风掀起她的衣摆,紧随其后的是瓢泼大雨。
江楼楼还没反应过来,大片的雨滴已经将她衣衫淋透,江楼楼赶忙找地方避雨。
雨滴练成了线,放眼望去四周水茫茫,白蒙蒙,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遮挡的东西。
本就是深秋时节,雨水更是寒凉,浑身湿透的江楼楼冻得直打寒颤,早知道就回客栈睡着了。人啊,总要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
镜辞撑伞替她遮雨时,江楼楼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感受不到那股来自头顶的力量,那股啪啪将她砸蒙的力量,她才意识到头顶撑着一把伞。镜辞道:“好端端的乱跑什么,一场秋雨一场寒,回去吧。”
江楼楼瘪嘴,问道:“你怎么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伞那么小,镜辞把一大半儿空间都匀给了她,那些雨水却落不到镜辞肩,他的衣服从始至终都是干燥的。江楼楼道:“你原来可以避雨,也不教教我,害得我淋成了落汤鸡。”
镜辞道:“你走得那么快,谁能追得你。”
这话要是别人说她可能就信了,唯独镜辞说她怎么着都不会信,一个可以瞬间转移的人说追不她的脚步,除非她的智商三岁半,不能再高了。“我信了你的鬼话。”可是转念一想,镜辞说的确实是鬼话,那他们两个鬼在聊天,岂不是鬼言鬼语?
镜辞带江楼楼回了客栈,客栈老板看到江楼楼淋成这样,出于好心和善意,他让小二去厨房端一碗姜汤送到江楼楼所居的客房内。姜汤是提早熬好的,尤其在秋冬季节,客栈的后厨总是常备浓姜汤。
一剂热乎乎的姜汤端来,小二及时退下,不耽误江楼楼换衣裳。
姜汤熬得很浓,刺鼻的姜味儿劝退了她,江楼楼道:“我不喝。”
镜辞劝道:“老板一片好心,你若不喝岂不是辜负了?”
这个道理江楼楼自然明白,可她实在忍受不了姜汤的味道,她可是连姜丝可乐都喝不下去的人,何况是纯姜汤。
江楼楼道:“那你喝吧,反正你也淋了雨,虽然你会避雨术,但也吹了冷风,也很适合喝一碗。”
正说着,小二又在外头敲门了:“客官方便开门吗?”
镜辞开门,见小二又端了一碗姜汤来:“掌柜的说二位都淋了雨,让我再端一碗来。”
镜辞接过姜汤,“多谢。”
小二把姜汤交给镜辞再次退下,江楼楼这回可找到了伴儿,她说道:“你先喝一口尝尝味道。”
镜辞说道:“不急,你先把衣裳换了。”
江楼楼道:“这衣裳是昨天那个店家小姐姐帮我穿的,但是我不知道从哪里解开衣带,你帮我找找。”
镜辞愕然:“男女有别,你自己找。”
江楼楼却大大咧咧的说道:“只是让你帮我解开衣带,又没让你扒我衣服,好歹你也是个现代鬼,怎么思想还那么封建。”
镜辞道:“现代人就能随便弄女生的衣服了?”
“在对方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当然碰不得,但我现在是在向你求助,你收到求助信号,理应帮我,何况我还是你助理,以后蓝蓝漫调走了,可就咱俩相依为命了。”
镜辞依然不愿动手,要知道古代的衣裳层数既多,穿起来又繁琐,尤其是湿透之后,层层叠叠的吸在肌肤,难受的令人抓狂。江楼楼见镜辞不肯帮自己,愤愤吐出两个字:“迂腐!”
这话镜辞就不爱听了:“那要怎么做在你眼里才不算迂腐?”
衣服糊在江楼楼身,裙沿儿还在滴水,江楼楼道:“让你帮我找一下裙带在哪儿解开都不肯,口口声声男女有别,不是迂腐是什么。”
江楼楼在腰侧摸到一个打了结的地方,想来就是从这儿解开的,但她操作不当,拼命拽扯,反而把活结弄成了死结。这下更难解开了,江楼楼气的呼哧呼哧直喘气儿,恨不能直接拿剪刀把衣裳剪开。
镜辞被她气急败坏的模样逗笑,他凑近到她身旁,略施小法就解开了她的衣带。外衣突然松开,但里头还有好几层内衫,江楼楼扶额直呼:“我再也不想当古人了。”明明一件衣裳就能解决的事儿,偏偏要穿这么多道,每晚睡觉前还要费工夫脱掉,早再费劲巴拉的穿好,当真麻烦。
镜辞问道:“你有干净换洗的衣裳吗?”
江楼楼道:“我昨天换下来的那套现代衣服被我放在了床头。”
镜辞道:“我先出去,你换衣服。”说完,镜辞并未着急出去,他走到窗边将窗门扣好才离开。
江楼楼左一层又一层褪下湿透的衣衫,拿干毛巾擦汗身的水珠,不急不慢地换前天穿来的衣服。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镜辞听到门里头传来江楼楼慢悠悠的声音:“我换好了。”
古代没有吹风机,所以江楼楼顶着一头湿漉漉的乱发,镜辞道:“把头发擦干。”
江楼楼懒得动弹,说道:“不想擦,你要想帮忙我也不介意。”
镜辞无奈:“甚少见到比你还懒的女儿家。”地府那些女员工,基本也都来自古代,无论家境贫寒还是富有,无论生前穷困还是显贵,从未见过她们头发乱糟糟的样子,也从未见过她们有什么仪容不整的时候。“明明是现代人,生活习惯却跟原始人没差别。”
“这话说的跟你见过原始人一样,他们身有没有毛?”
镜辞取过一条干毛巾扔到她头:“擦不干晚不许吃饭,然后再把姜汤喝了,我的那碗也给喝了。”
“凭什么?!”江楼楼叫了起来,明明一人一碗,为什么承担后果的总是她?
镜辞道:“此事源于你莫名其妙的生气,又与我赌气,还麻烦我破费买伞,以及冒雨将你接回,我没找你要报酬已经是念在咱俩相依为命的份儿了,让你帮我喝碗姜汤,不过分吧?”
真真是个小气鬼,连买伞的花费也要算到她头。
江楼楼头顶干毛巾,胡乱的用手指挥擦拭,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被她弄得更像鸟窝了。
镜辞看不下去了,说道:“罢了,还是我帮你吧。”
他先用今天心新买的梳子替她将头发理顺,再用干毛巾一点点的裹紧擦拭,动作比江楼楼自个儿擦还温柔。
江楼楼认真享受他的温柔,忍不住嘟囔道:“舒服得我都快睡着了。”
尽管声音很小,镜辞还是听清楚。不知怎的,江楼楼说完这句话之后,这几个字一直在耳边萦绕,挥之不去。她皱眉:“这句也很熟悉的样子,我以前说过?”
镜辞不知道她又想起了什么,反正在这儿多待一天,她就能多想起一些过往。镜辞佯装不了解地回答道:“或许吧,只是你不记得了。”
江楼楼突然想到之前刚进地府接受审查时,星冰乐跟她说过,如果选择不清楚记忆,那么前世的记忆会以一种恍惚朦胧的方式呈现,比如说你初次经过的那条路,走起来会让你有股莫名的熟悉感。你不经意间敢感受到的任何熟悉场景,都有可能是前世未清除的记忆。
她喃喃道:“难道我不仅保留了前世的记忆,还保留了许多世的记忆?”
这种朦胧的熟悉感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她才来这儿三天,已经出现好几次了。
在那座富贵的府邸,在街边巷尾,还有现在……
或者是一个物件儿,或者是一处建筑,或者是一句话……
镜辞道:“那就看你一辈子投胎前是怎么选择的了。”
江楼楼暗自决定,回到地府一定要去查一下自己的档案。
冷不丁的,镜辞突然问道:“你想见你的父母么?”
江楼楼从没被人问这个问题,要知道问孤儿这种问题,是对他们的二次伤害,所以在人间,只要别人知道江楼楼是孤儿以后,绝不会向她提到父母之类的话题。万没想到,有一天镜辞会这么问自己。江楼楼歪头想了想,说道:“这话问的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
“嗯?”
“难道你不应该问我,想不想看看他们的晚年生活过的如何不舒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