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江楼楼没料到,原来徒步走三十里路居然要这么久。
坐马车尚要一两个时辰,徒步走比马车要慢好几倍。太阳热意浓烈,已经步入晚春时节,马就到小荷露尖的初夏了,江楼楼才走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热的满头大汗了。江楼楼不识路,但她知道只要沿着汴河走,就能回到城内。
从午日当头到夕阳西下,又从夕阳西下走到夜幕降临,江楼楼还没进入城区范围。
她一屁股坐在地下,抖了抖怀里的鱼:“喂,你死了吗?”
“没……但……”
“但是什么?”江楼楼丝毫没注意到有什么问题,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嘴,毕竟她现在又累又渴,发生什么稀奇的事儿都吸引不了她的兴趣,她只想回家睡觉。
原来没师傅的日子比有师傅的日子还要累,不过两种累都是她自己找的,怨不得别人。
“但你很快就死了。”
她的话音依然柔弱,但是下一秒,她的鱼身就飞离了江楼楼的怀抱,化成一个十来岁小姑娘的模样。
江楼楼咻地来了精神,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是该怕她呢,还是该气定神闲的继续休息呢?她曲起双膝,双肘撑在膝盖,柔软的小手托住下巴,说道:“你这身儿衣服跟红鲤鱼的颜色居然一样。”
“什么红鲤鱼,我是锦鲤,锦鲤,锦鲤。”真是的,这些凡人没一点眼力劲儿,锦鲤能和红鲤鱼一样吗?红鲤鱼只配红烧,锦鲤是要被供奉的。
江楼楼则是无所谓的态度:“有什么不一样么,不都是鲤鱼,搞什么歧视链。”她最烦这些乱七八糟的固有思维歧视了,又不是海鱼碰河鱼,我来自汪洋,你来自小溪。都是河里的鱼,摆什么三六九等的架子。
锦鲤说道:“算了,我不跟你争,反正你很快就要进入我的肚子了。”
江楼楼淡淡问道:“哦豁,既然你已经厉害到能吃人的地步了,那就麻烦你自己飞回去,别再让我抱着呢,多累人呐。”
“我不让你把我抱走,怎么有机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吃了你呢?”
江楼楼发出悠长的一声“哦”,如同迷茫中人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要吃我……原来你是要吃我……原来你是要吃我!!!”她说前两遍的时候,好像并不在乎,结果第三遍还没说完,江楼楼跳起来就跑。
别看锦鲤个子小,只有十来岁女童般的身高,但好歹是个有法力的妖怪,她抬起双手朝江楼楼奔跑的方向一抓,江楼楼瞬间觉得自己跑不动了。不仅跑不动了,还一直在往后倒退。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双脚怎么不听使唤了?
江楼楼一直退到锦鲤面前,只见她踮起脚闻了闻自己,然后说道:“闻起来不错,肉质鲜美,吃了以后一定能让我法力大增。”
“你这鱼,怎么恩将仇报啊?”
“是你太蠢,我说什么你都信,你见过谁能抽走河底的氧气?”
“你居然在骗我?!”
“行了,我不跟你啰嗦了,赶紧解决完晚饭回去修炼。”
锦鲤张大嘴巴,看样子是要直接生啃,为了方便食用,她施法让江楼楼蹲下,毕竟江楼楼比她高一个头,不太好啃。
江楼楼表示震惊:“等一下!”
眼瞧着锦鲤的嘴巴就要落到江楼楼肩膀了,突然被江楼楼一声吼叫镇住了,她问道:“你有什么遗言要说?”
“我就想问一下,你们吃东西之前不先杀死?直接生啃?”
锦鲤点头:“对啊,我不会杀生。”
“那被你一口一口的咬死得多疼啊,你还是先把我杀了吧,实在不行你把我打晕也好。”要杀要吃她都认了,谁让她倒霉呢。但她作为一个姑娘,实在没法接受这种粗犷的原始吃法。
锦鲤答道:“但我不会杀人啊,我也不会打晕你,还是直接啃了吧,多省事儿。”
“不行不行,我不接受这种死法。”
锦鲤不耐烦了:“我一年要吃那么多东西,怎么就你事儿多?”
江楼楼偏要问:“那你吃东西,连衣服一起吃?”
锦鲤掏掏耳朵:“我边吃边扒有什么问题吗?”
江楼楼又问:“你这么小的个子,能把我这么大个人吃完吗?要真吃完不得撑死你。”
锦鲤拍了拍她的脑袋:“其实你的肉呢,我吃不吃无所谓,能吸饱你的血就行了。”她不愿意再陪她唠唠叨叨,说道:“以防你再次大喊大叫,我干脆把你的嘴巴封住算了。”锦鲤的指尖点在了江楼楼的双唇间,江楼楼果然说不出话了。锦鲤遗憾的感叹道:“只可惜我道行不够,不然就能直接把你弄失声了。”
她虽然封住了她的双唇,但她的喉咙依然可以溢出哼哼唧唧的声音,看来还是得多修炼才是王道啊。
锦鲤第二次张大嘴巴对准江楼楼白如玉藕的脖颈咬下去,谁知意外来的太突然,她突然被一股不知名的庞大力量击飞了。
江楼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看她被一束浅蓝的光击飞了起码两丈远。于是她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并未出现什么更厉害的人。锦鲤受到击打后捂紧肚子爬起来,踉踉跄跄地移动至江楼楼身前,从脑壳深处发出疑问:“奇怪,哪来的高人。”
锦鲤不安的向周围各个方向张望,看来在陆地吃人容易被发现,还是把江楼楼带回水底吧。
她揪起江楼楼的衣袖就把她提了起来:“跟我走。”
本身江楼楼就一直在沿着汴河边儿走,所以她的位置距离能触到河水只有两米远的距离,锦鲤将她拖起来之后,直接使了法术把江楼楼抛进了河里。江楼楼落入河水的那一刻,浑身的第一感觉是冷,第二感觉是鼻腔灌满了水,她无法呼吸。
偏她还被锦鲤施法控制住了,双手和双脚无法动弹,甚至连挥手扑腾求生都做不到。
寒冷又痛苦的感觉,实在让江楼楼绝望,她就不该发善心做好事,现在连命都没了。
人在临死之前,最先想到的人也是最亲的人。江楼楼想到,娘亲说不定还在家等她回去吃饭,小桃说不定已经铺好了床榻等她回去睡觉……
江楼楼的意识越来越低沉,她的身体宛如一条失去了生命的鱼,随着波澜不惊的水流往下坠。
锦鲤扑来准备吸食江楼楼的血,不料江楼楼再次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抢走,锦鲤深知来者灵术强大,她根本不是对手。但人是她抓来的,凭什么白白落入他人之手,好歹也得让她吸两口血再抢走啊。
锦鲤不满的从河里探出头游到岸边,发现抢走江楼楼的是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模样好生俊俏。
她没有离开水体,万一对方下狠手,她还能借助河水的力量遮挡一波,方便逃走。“喂!你哪里来的妖怪,抢东西也得讲原则啊,人是我想办法抓来的,你不能仗着灵术强大就明抢啊!”
镜辞放下江楼楼,让她好好躺着,随后替她把了脉搏,还好,还有微弱的跳动,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江楼楼呛水太多,需要把水全部吐出来才行,镜辞扬起双指点在她胸前,结果却没有反应。
他知道了,是那个小妖怪施法封了她的嘴巴,镜辞解开江楼楼的封嘴术,下一秒江楼楼就将呛进去的水吐了出来,没多大会人就恢复了呼吸。
镜辞把江楼楼安顿好,才起身去跟锦鲤算账。“擅自杀害人间无辜,就不怕入不了轮回?”
“轮回?我们做妖怪的终极目标不是长生不死么?”
镜辞道:“你没有长生不死的机会了。”
小锦鲤道:“嗨呀,大家都是妖怪,大不了我把那个人让给你就是了,你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妖怪?”
小锦鲤道行不高,并不能准确的嗅到镜辞身是所带的气息,只觉得他的味道有点与众不同,不像寻常妖怪的味道,可也不是生人的气味。难道……“难道你是神仙?”
镜辞没有回答,飞身跃水面,扯紧小锦鲤的脑袋,像拎水壶一样把她随手扔到岸边。
“你到底是谁?既然是妖怪就报名来,干嘛这么粗暴。”
镜辞道:“老实交代,你目前为止吃了多少人。”
小锦鲤坐起来揉了揉腰:“干什么?难道还让我吐出来给你啊?”
“你若能坦白交代,说不定我可以对你宽大处理。”
小锦鲤瘪嘴:“就这一个,还没吃到嘴就被你救走了。”
“我知道你是谁了,回去之后自会查你档案,你最好趁我还没走把你做过的恶事一一说清,若是被我从别的途径查出来真实情况,你就再也没有机会投胎了。”
小锦鲤纳闷:“你到底是谁,说话的口气敢这么大?”
“我是谁你没必要知道,幸而这位姑娘没有生命之忧,否则我定饶不了你。”他袖子一甩:“快走。”
小锦鲤从地站起来,三步一回头的走了。今天真是倒霉他娘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人,能试验一下前辈说的是不是真的,结果血没吸着,还被人打了。
其实这也是她第一次骗人,本以为这破洞百出的骗人理由明眼人一眼就能识破,没想到竟然有个傻子相信了,而且还是她今天遇到的第一个人,这是多么好的运气啊。只可惜,好运只维持了一半就消失了,她被打了。
身为一个修炼了三百多年的妖怪,长不高已经很让她苦恼了,好容易得到一个偏方,说是吸到人血就能长高,结果还没成功。回去的路,小锦鲤总结了一下本次没成功的原因,应该是她拖太久了,要是不跟她絮絮叨叨的说那么多话,说不定她已经成功了。
唉,算了,下次再试吧。
江楼楼睁开眼睛时,她躺在一片草地,衣裳已经被镜辞施法烘干。她想要开口说话,发来的声音却无比涩哑:“我……我没死?”
“有我在怎么会死。”
镜辞说这话时,一脸的无奈加无语,他实在不知道如何表达看法了。
江楼楼咧嘴一笑:“太……太……太好了……”她喉咙呛了太多水,说不了几句话就想咳嗽。
镜辞扶她坐起来,让她倚紧一棵年岁不小的树,“慢慢咳,别一下子吸入太多空气,反而容易再次呛到。”
江楼楼见到镜辞的脸,先是高兴自己没死,随后委屈的想哭:“师傅,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还以为你被我气的遭遇不测了。”
镜辞瞬间满脸问号:“遭遇不测?”
江楼楼吸溜了一下鼻子,故意气他:“我以为你随便找个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所以我就到处找你,生怕去的晚了,你在土里憋死了。”
镜辞深深叹气:“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楼楼问:“你用法术帮我看看,我脑袋里有没有进水。”
“看了,进了。”
“啊?”江楼楼愁容四起,“那近得多吗?”
“很多,多到已经把你的脑子都给化了。”
江楼楼挠了挠头:“师傅,你在骗我。”
一阵儿沉默之后,镜辞终于严肃的问道:“大晚不在家好好睡觉,出来乱跑什么?”
“我说了我不是乱跑,我是担心你的安慰,所以出来找你。”这本来就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担心我的安慰?”
“我看话本里说,妖怪每隔百年就会遭受一次天谴,你昨天说再也不来了,我就想你会不会是知道自己熬不过这次雷劈,便以我不好好学习为由,跟我永久告别。”
镜辞彻底被她气笑了:“我又不是妖怪,怎么会被雷劈?而且你看的是什么话本,怎么净讲一些不着调的傻话。”
江楼楼用力抬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师傅,我有件事想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儿?”镜辞看她眼角溢出泪花,不由得心软。
“若是有朝一日你被雷劈,千万别说我是你徒儿,我不想被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