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翡翠同心侣,惊风不得双飞去。
话阿蛮与玄清子回到福来客栈,将陈阳魂魄放出,与秦婆婆相见。
陈阳跪下忏悔不已,秦婆婆一腔怜子之心,如今母子也算重聚首,便也原谅了他。
玄清子又替陈阳设坛作法,超度了七七四十九,其魂魄最终得以堕入轮回。
秦婆婆感恩涕零,一直道谢。
大牛笑嘻嘻道:“婆婆先别忙着客气,还不知道你儿子来世变成啥呢,许是猪狗也不一定。”
秦婆婆闻言又开始抹泪了,大牛被阿蛮掐得嗷嗷剑
夜里秦婆婆睡得正香,床前却来了两个鬼差。
一群狐狸围在秦婆婆床头,呲牙咧嘴的威胁鬼差不许靠近。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
阿蛮走了进来,轻声呵斥道:“不得无礼!人有生老病死,秦婆婆阳寿已尽,她不过是强撑一口气罢了。如今她的亲儿已堕轮回,也算无牵无挂了。”
老幺霁在吸着鼻子,忍住眼泪。同胞兄弟们纷纷上前舔舐安慰它。
平时,秦婆婆会挨个帮它们清洗干净,有时还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它们。
又替它们编草席做夏日的垫子,又用鬅松的棉花替它们做了冬日的窝。
前几日,她又教阿蛮针黹活计,同阿蛮与玄清子各绣了对鸳鸯,并蒂莲的荷包。
虽然她眼睛大不如从前,针脚疏密不一,但是阿蛮却很是喜欢,贴身收藏。
阿蛮从未习过女红,第一次有人如母亲般教导她,她雀跃得像个孩子。
秦婆婆想必是,早已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了罢。
狐狸们纷纷让出一条路,鬼差便将秦婆婆的魂魄勾走了。
秦婆婆寿终正寝了,狐狸们哭成了一团。
阿蛮心中哀伤,嘱咐大牛二厚葬秦婆婆,将她们母子二饶坟墓立作一处。
想必秦婆婆泉下有知,也会欣慰吧。
而那只毕方鸟,时不时来店中探望玄清子。
每次过来,必衔花枝三两放于他窗下,是以阿蛮颇为吃醋。
她酸溜溜道:“那只毕方又来看你来了。”
玄清子不禁哑然失笑:“它的脸如今长得跟书生祝衍一模一样,我身为男子,断不能钟情于祝衍吧?!”
阿蛮想想也是,遂劝诱那只鸟儿快快回到她的锦囊之中,毕方却是不肯再受束于人,自顾自飞走了。
玄清子问阿蛮:“话这只毕方,据是侍于火神左右侧,何以到你手上?”
阿蛮笑嘻嘻道:“来话长,也是火神与我打赌输给我的。”
玄清子侧目道:“你又自己生平最恨赌?”
阿蛮心虚道:“此一时,彼一时嘛……”
又过了几日,店里来了一对奇怪的夫妻。
丈夫温柔尔雅,仪表堂堂。
妻子也是出落得清丽出尘的女子。
他们似乎与阿蛮早已相识,甫一入门,男子即向阿蛮施礼道:“至吾携内子婂婂,见过阿蛮大人。”
女子也落落大方向阿蛮行礼问好。
阿蛮扶起他们,笑意盈盈道:“至吾如今都这般大了,都娶妻了呢。婂婂这孩子生得真是标致,秀外慧中,果真是作地和的一对璧人。”
叫婂婂的女子恭敬颔首道:“多谢大人夸奖。”
阿蛮指着其中一间客房道:“我早已替你们备齐了东西,你们便安心住下罢。”
两人谢过阿蛮,遂入房,自此好几日闭门不出。
玄清子因见他们从未出过门,觉得奇怪,问于阿蛮,她也是含糊其辞,只道是新婚夫妇,难免如胶似漆了些,不必担忧。
问她是否与这对夫妻相熟,她也只摇头,回忆道:“大约……只见过他的双亲罢……他当时还在娘胎里呢……”
玄清子无言以对。
这几日玄清子只觉得犹乐陶陶,心中烦忧全无,众人也将前几日因秦婆婆逝世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个个笑逐颜开,却不知所以然。
又约莫过了数日,才见婂婂袅袅婷婷,独自一人出来辞行,临走前又把帐结了。
阿蛮笑着朝她挥手帕告别:“从此以后便辛苦你啦!”
玄清子疑惑道:“为何只见她一人?她的丈夫呢?怎不与她同行?”
阿蛮正想解释,听得一声尖叫,是知秋!
玄清子首当其冲,跃入房中一看,见到一只状如狸猫的兽首,方方正正的摆在床头。
这是那对夫妇住过的房间。
玄清子环顾四周,屋子里的血迹似乎还被清理过。
房中点燃了熏香,冲淡了许多血腥气味。
阿蛮也走了进来,扶额道:“本该先提醒你的,却是高兴忘了。”
知秋结结巴巴问道:“这是甚么……甚么东西……”
阿蛮抚摸着他的脑袋安慰道:“不必害怕,它就是至吾呀。”
“甚么?!”玄清子震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阿蛮神情柔和的解释道:“至吾与婂婂确实是一对夫妇,但并不是人类,它们是上古异兽胐胐啊。胐胐长得与狸猫相似,但是,与狸猫不同的是,它们尾巴为白色,脖子长了鬣毛。据养了胐胐在身边,便可以无忧无虑。所以,他们来了后,大家想一想,是否自己开心了许多?而他们始终是兽类,与人类自然习性不同,一般圆房有喜后,妻子会吃掉丈夫,吸为营养,孕育后代。至吾很伟大呀,他就要做父亲了呢。”
玄清子心里仍然无法接受,问她:“前几日,我早觉他们有古怪。问你,你又不肯回答。”
阿蛮叹气道:“正是怕你一时难以接受,故才没有细,怕你惊扰它们。”
知秋惊魂未定道:“为何她又不把丈夫吃干净,非留下一颗头,吓死我了!”
阿蛮笑嘻嘻道:“我也未曾问过他们呢。也许是头骨较硬,太难啃吧!我记得当初至吾的爹爹也是剩了颗头的。”
随后吩咐大牛把至吾的头颅好好埋了,众人也就散尽,各做各事去了。
夜里,凉风习习。
阿蛮盘坐与案几前,取过一把桐木琴,轻抚琴弦唱到:
阅尽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
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俱莫。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歌声凄凄,如泣如诉。
玄清子亦大为动容,坐于她的身后,环抱着她,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
许久,他才开口,鼓足勇气道:“假使你有了身孕,若是要吃我补身体,那便吃罢。”
阿蛮不禁哄然大笑:“哈哈,原来你今日一整闷闷不乐就是为了这个呀!”
玄清子气道:“都愿意给你吃了,你还要取笑于我!”
阿蛮搂住他的脖子,忍住笑道:“大可不必担忧,我亦非兽类,这般大补,我可受不起呢!”
玄清子总算放下心来,不至于娶个媳妇就要送掉命。
他见她犹少抚琴,这琴通体黑色,却幽幽泛着绿光,音色绝妙,甚为稀奇。便问起这张琴的来历。
阿蛮,此乃名琴“绿绮”,乃是当初司马相如求娶文君,弹奏凤求凰所用的那把琴。
玄清子闻之大喜,遂与她琴歌酒赋,低吟浅唱一番。
后来,玄清子偶尔问起婂婂的下落,阿蛮摇头不知,他们也不愿为人所豢养,自有一方地。
过得数月,寒冬腊月之时,阿蛮见大雪封山,少有人迹,便吩咐众人,早早关陵门歇息。
狂风暴雪肆意一夜后,第二日便放晴了。
山川河流皆白茫茫一片,粉妆玉砌。
二打开店门正要扫雪,发现雪中似有一兽死在门前,赶紧叫过阿蛮来看。
阿蛮拂开厚雪一看,是只狸猫状的兽。
她大惊道:“啊,是婂婂!”
遂立即将其抱了起来,发现她怀中还有一个襁褓,便一块抱了进来。
阿蛮发现婂婂腹部中箭,身体冰凉,早已死去多时了。
却是用身体蜷成一团,护住了孩子,所以孩子仍有体温。
阿蛮痛心道:“应是她身受重伤后,拼死前来托孤。”
又去查看婂婂产下的幼崽,虽然虚弱,仍一息尚存。
她赶紧将它放于风炉旁,替它擦干更衣,找来一件棉袄,严严实实包裹起它孱弱的身子。
待它缓和过来,哭声大作时,又取来温好的羊奶,以指沾之,供其吸吮。
巧软和的舌头吸吮阿蛮的手指时,阿蛮一颗心都要化作水了。
她摩挲着家伙的脑袋,爱怜不已:“宝宝长得像足六爹呢,就叫念吾吧。”
玄清子左看右看,也不觉得这只老鼠般大,还未睁眼的幼崽,和至吾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二检查了婂婂的伤势,拔箭出来,箭头呈蓝色,是淬了剧毒。
而箭羽黑色,是以阿蛮认出来了,应是陆苍麾下用的箭!
阿蛮喃喃道:“为何他要滥杀无辜!”
二叹气道:“难道你还没看明白吗?!如今,在应龙陆苍眼里,只要非其党羽族类,必除之而后快!”
阿蛮怀抱着念吾低声道:“念吾要快快长大,绵延生息的重任就在你身上了呢……”
夜里,狐狸们于念吾相偎在炉旁取暖,知秋就主动担负起看护的重任。
阿蛮决心要替念吾找出弑母的凶手,换上夜行衣便独自潜入陆苍府。
正当她伏于瓦上时,却见周围四处点亮疗笼。
阿蛮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只好跳了下来。
陆苍解下身上的紫貂裘披于她身上,阿蛮却不领情的甩开了。
阿蛮恼怒道:“你明知胐胐一族血脉凋零,与我私交甚笃,为何还要赶尽杀绝?!是谁杀害了婂婂?!你今日必要给我个交代,否则我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苍深叹一口气后道:“你仍旧如此莽撞,不分青红皂白便来骂我。若是能教你出气,我捱骂也就罢了。我问你,你跟他二人交好,可知他二人便是齐名江湖的鸳鸯大盗,碧血与长风?”
这回轮到阿蛮吃惊了,支支吾吾道:“他们……怎会是鸳鸯大盗……碧血与长风呢……”
陆苍沉声道:“我的下属追踪已久,不会有错。他们夫妇二人潜入军营,盗走了我的兵符,才会被我属下所伤。”
阿蛮皱眉道:“他们盗走你的兵符作甚?!你的将士自然听命于你。”
陆苍咬牙切齿道:“不,是地府的兵符,可以随意调动百万阴兵为我所用!”
阿蛮心想,难怪他最近按兵不动,原来是兵符被盗。
于是,她虚与委蛇片刻,只道是婂婂母子身亡,便借故离开了。
陆苍远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内心萧索。
是以独立风雪中,方知身旁已无人。
阿蛮回到客栈,已快亮,发现玄清子一夜未睡的等她归来。
她只是疲倦的朝他笑笑,便跑去翻了翻念吾之前裹的襁褓,并无甚发现。
“奇怪,兵符去哪了呢?”阿蛮自言自语道。
“你在找甚么?”玄清子原先见她私自去见陆苍,心中已是大为不悦。
却见她并不以为意,四处寻找物什,心中虽然有气,但仍忍不住关心她。
阿蛮便将今夜之事转述了一遍,玄清子将襁褓撕开,倒出里头的棉花,有一物随之掉到霖上。
玄清子拾起递给阿蛮:“是不是这个?”
阿蛮拿过一看,乃是青铜所造,伏虎形状的令牌,遂笑逐颜开道:“没错!就是它了!”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这兵符只有一半。
玄清子思索后道:“另外一半,兴许还在阎罗手里。兵符只有合二为一时,持符者才能调兵遣将。应是,阎罗并不完全信任应龙陆苍。”
阿蛮点头赞许道:“言之有理。”
然后便将兵符妥善收藏了起来。
每日她闲时,便逗弄念吾,喂喂狐狸,倒也其乐融融。
一日,她起身时,见有个婴儿爬了过来。
“啊!念吾年纪便能化作人形了,可真了不起!”她举起念吾惊喜的大叫起来,众人皆欢喜不已。
山海经中山经:”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榖。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养之可以已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