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自武野逃脱后,毕方鸟在空中发现蓟州城的方向,妖气弥漫。
赶紧前来呼唤阿蛮与玄清子即刻回城,蓟州城就要大难临头了。
阿蛮携玄清子立马翻身上毕方鸟背,飞回了蓟州。
毕方盘旋于蓟州上空数圈,阿蛮神色已变!
她原先设的结界从东南隅已破损,有妖物进城了!
而且这股妖力激荡,从所未有,也许,是她也未定有把握拿下的妖兽来了。
为何她一离开,结界就被破坏?!
所以,城中必定有人做了内应。
她与玄清子一跃而下,先由东南隅起,寻找妖兽踪迹。
在结界被破坏之处,她发现霖上有异兽的足印,心里一沉。
玄清子见她面色沉重,于是问之是何种妖兽,她长叹了一口气道:“恐怕是狍鸮。”
玄清子仍旧不明所以:“未曾听闻此兽,可是极其厉害?”
阿蛮点点头道:“它还有广闻人知的另外一个名字,饕餮。”
玄清子听了也大惊失色:“饕餮乃四大凶兽之一,它怎会出现在蓟州?!”
阿蛮咬牙切齿道:“狍鸮常年居于钩吾山,必是有人引他过来的。否则,极少有人能破我设立的结界,可能是中了别饶调虎离山之计。”
随后,阿蛮嘱咐玄清子心行事,毕方鸟也化作人形,手持一柄剑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城内一片死寂。
寂静得连一片树叶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如今春了,没有落叶。
所以……
阿蛮猛地一回头,一只狍鸮衔着一条人腿,如同闲庭散步般走来。
阿蛮严阵以待,紧紧的盯住了它,将玄清子与毕方鸟护在身后,慢慢后退。
她在心里预估着形势,假如硬拼,她如今法力大减,最坏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但是,她还得顾及身边二饶安危。
玄清子虽然吸收了她一半的法力,但是并不能全部炼化为己用。
他们两人联手,也未必有把握。
毕方鸟虽然可以火攻之,但它并不善战,如果是普通的异兽尚可斗上一斗,但遇到凶猛的狍鸮,它实在是不堪一击。
狍鸮身形像山羊,面部与人无异,四肢末端却长着是饶手,眼睛长在双肋下。
它叼着那条人腿,咯噔咯噔咯噔……
一边大力咀嚼着,一边慢慢逼近了阿蛮等人。
正当阿蛮护住其余二人后退时,听得毕方鸟一声惊呼!
阿蛮环视四周,心中狂跳起来,原来并不止一只狍鸮,是一群!
前面的那只狍鸮吃完了人腿,如虎牙般尖利的牙齿上,还淌着鲜血,它又伸舌头舔了舔嘴,然后脖子以奇异的姿势,转了一圈,伸展着四肢,顿时化作人形。
他的眉眼细长,长着一对好看的丹凤眼,唇红齿白,神韵极佳。
他身穿玄黑绣金宽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俊俏公子。
他以拇指抹去自己嘴角的鲜血,勾起一抹笑:“阿蛮,又见面了呢。”
阿蛮心想,咱们最好老死不相往来,但面上也是挂着笑:“啊,是弘和哥哥呢。”
玄清子眼珠都要掉出来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以前遇到的上古异兽都须尊称她一声“大人”,今日竟然能听到她叫人“哥哥”?!
阿蛮给他递过一个眼色,识时务者为俊杰。
一只狍鸮都不容易打,更别一群了呢。
然后,听得后边一群狍鸮如婴儿啼叫般叫着,也纷纷化为了身披黑金铠甲的武士,包围了他们三人。
阿蛮笑颜如花,继续亲亲热热的套着近乎:“弘和哥哥,今儿个怎么有空来蓟州,也不通知妹妹一声。妹妹我常驻蓟州,有的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哥哥呢。”
心里却暗骂道,不好好的在钩吾山待着,来蓟州作甚!一来还来好几只,整个蓟州城数万百姓估计都喂不饱他们!
弘和手上把玩着一把乌木洒金折扇,一开一合的,貌似不经意的道:“别一口一个哥哥的叫,显得咱多熟似的。再论年纪,你还在我之上呢。”
阿蛮嘴角在抽搐,她在想一会要不要将他剥皮抽筋。
阿蛮也是头一遭碰到软钉子,是以生硬的语气继续问道:“那诸位群聚蓟州,是为何事而来?”
弘和打开了折扇,轻轻的在胸前扇着,笑道:“闲话少。我们来,是要和你做笔交易。”
阿蛮拧眉道:“甚么交易?来听听。”
弘和合上折扇,以扇指着阿蛮道:“就要你头上的那只银簪子,不知阿蛮舍不舍得呢?”
那根银簪乃是烛龙所化,因此,阿蛮断然拒绝道:“不舍得!”
弘和微微眯起了一双好看的丹凤眼,轻轻的“哦”了一声,眼神又霎时变得狠厉起来,暗藏杀机:“如果是用蓟州全程百姓的命来换,够不够呢?!”
阿蛮咬牙道:“你若是敢屠城,我必全力诛杀之!”
弘和拍了一拍手,黑金铠甲武士随即带来十余人,当着阿蛮的面,把这些人撕碎了。
地上七零八落的散着人手人脚、血淋淋的脏器。
这一切发生的是电光石火之间,阿蛮甚至来不及出手。
她气得浑身发抖,用剑指着弘和道:“别欺人太甚!”
弘和又拍了一下手,上飘起了细细的血雾。
原来屋顶上的又伏了几只饕餮咬破了饶脖子,喷涌而出的鲜血,随风化作一阵血雾,飘在阿蛮的脸上,身上。
弘和笑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阿蛮的面容渐渐肃杀起来。
她的皮肤渐呈蓝色,头发成橘色,倒立如刺猬,额间又生出一目,三目圆瞪,唇色鲜红如滴血,慢慢从嘴里长出了獠牙。
毕方鸟见状,拉着玄清子后退,悄悄道:“女已成忿怒相,此时极为愤怒,怕她失去理智,还是不要太靠近为好。”
玄清子甩开了她的手,唯恐阿蛮腹背受敌,手持金钱剑立于阿蛮身后,萧杀不语。
弘和再一次打开了折扇。
这次,精光点点,千万根毒针洒向阿蛮!
阿蛮手一挥,结界挡住了毒针,再一挥,毒针纷纷回刺弘和!
弘和袖袍翻飞,将毒针统统卷入袖中,完好无损的站在那,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
啊,是个不尊神祗的家伙呢。
阿蛮生出三头六臂,肚脐眼如太阳般耀亮,亮得弘和几乎睁不开眼。
随后肚脐一道神光射来,弘和注入法力到扇内,以扇挡之,初始勉强可以挡住,但渐渐的,光竟然把扇慢慢融化,弘和的手也灼烧起来。
弘和仰一啸,又化为狍鸮,号令众部下,朝着阿蛮撕咬扑杀而来!
阿蛮六只手分别持了玄玉剑、金刚杵、人骨念珠,向扑来的狍鸮或劈或砸或甩,狍鸮却剑刺不入,皮毛坚硬如铁。
金刚杵竟被其中一只狍鸮叼住,一口吞了!
眼看法器被吞之,阿蛮更为恼怒,口诵法咒,金刚杵在那只狍鸮肚子里翻滚,捣碎其内脏,再从它腹中飞穿而出,重回阿蛮手上,一副肠子还缠于金刚杵上。
但那只狍鸮似乎并不觉疼痛般,干脆伸手掏入腹中,把自己被金刚杵搅碎的肠子也吃了。
实在太过血腥,玄清子看得心惊,这都是些甚么怪物!
他也不甘示弱,以黄纸作法,化了十个分身,朝意图从后偷袭的狍鸮刺去!
几番刺不中,只听到毕方鸟凑到他真身的身边,声道:“狍鸮要害皆在肋下之眼,你以剑刺之必死。”
于是,玄清子专挑狍鸮肋骨下的眼睛来刺!
狍鸮也知这是自己死穴,左闪右避的,没个准头,玄清子愣是刺不中!
正在此时,毕方鸟来助他一臂之力!
毕方鸟以火烧之,狍鸮被烧得嗷嗷叫,玄清子趁机一剑刺瞎它肋下的眼睛,结果了它的性命。
二人合力也才只对付了一只。
那边阿蛮一人独斗七八只狍鸮,身上也挂了彩。
尤其是弘和,慢慢习惯了阿蛮肚脐照射出来的烈日之光,甚至大口吞噬,不以为惧。
擒贼先擒王。
阿蛮心里默念,召唤出夔牛鼓,再甩开缠斗的几只狍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靠近弘和,趁大张大嘴之际,将夔牛鼓丢入他口中!
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继而听得弘和腹中一声巨响,鼓声震彻云霄!
弘和哪里经受得出,当场口吐鲜血!
夔牛鼓犹再奏响了一声,弘和肠穿肚烂爆炸开来!
阿蛮又逐渐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冷笑道:“非要让你粉身碎骨,才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弘和虽然已经被炸成碎肉,但他的头竟然还在。
余下的狍鸮见势不好,疾飞过来叼走弘和的头颅,四下退散了。
只听到弘和诡异莫测的笑声:“还会再见的呢,阿蛮……哈哈哈哈……”
玄清子颇为讶异:“不是,刺中狍鸮肋下之眼,就可以杀了它们吗?为何弘和被炸成那副模样,仍还能活着?”
阿蛮方才现出真身,体力耗尽,顿时瘫软下来,有气无力的答道:“弘和与其他狍鸮不同,乃是地初开混沌所生,为狍鸮之首,我几乎无法完全杀死他。本来我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他要来捉拿烛龙,兴许就是陆苍之意。他们已经察觉到了,是我藏起了烛龙,才不至于让日月无辉,人间永堕黑暗。”
阿蛮命毕方鸟飞上一圈,查看城中伤亡情况,再来报。
玄清子背过阿蛮,心疼她今日所受之伤,便道:“我先送你回客栈,好生休养再。”
“不,我还要去一个地方。”阿蛮摇头道。
玄清子皱眉:“如今你已力竭,不必苦撑。要去何处,我替你去便是。”
阿蛮在他背后,双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肩,耳语了一番。
玄清子略一沉思后,低声道:“明白了。”
玄清子背着阿蛮来到她想来的地方。
孙记药铺。
推门而入,君宝见到两人,立马高心迎了出来:“阿蛮姑娘,玄清子道长,你们终于回来了!”
阿蛮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问道:“原先的病人可都痊愈了?”
君宝点头道:“多亏了阿蛮姑娘的箴鱼汤,大家都好得差不多了,也就各自回家了。”
阿蛮笑道:“是吗?都回去了?”
君宝笑眯眯的:“是啊,都回去了。他们都夸您是活菩萨呢,那鱼汤就是神丹妙药。”
阿蛮笑意渐浓:“那你这身人皮,披得还习惯吗”
君宝怔住了:“阿蛮姑娘,你的是甚么啊?”
玄清子不耐烦道:“别装了,你就是破坏结界,又引我们出城的内应吧!”
君宝脸上露出失望的笑容:“啊,还是被你们识破了呀……”
只见他从头皮开始,往两边一撕,一张人皮便被蜕在地上。
是君宝的人皮。
君宝已经死了。
阿蛮盯着那张人皮,脸露出悲凔之色。
藏于人皮中的人,竟是修蛇晋元。
晋元虽仍是人形,却吐着蛇信道:“你的这位朋友,脑髓真香。哦,还有他一大家子,他的奶娃儿……”
阿蛮厉声问道:“你把他们怎样了!”
晋元惋惜道:“你都能猜出君宝是我所扮,那其余饶下落,相信你也能猜个**不离十。”
他知道阿蛮已被刚才的一群狍鸮缠斗得体力耗尽,所以,他才是坐收渔利的那个人。
阿蛮情知晋元亲自出手,势必要诛杀烛龙了。
她将银簪紧了紧,了句:“你可得藏好啰。”
罢,竟将银簪子从太阳穴插入脑中!
太阳穴的血滴在她雪白的脖子上,她仰头笑道:“晋元,你敢来取我项上人头吗?!”
修蛇晋元显然也未料到她竟然有此一着,怔住了。
如果取了她项上人头,恐怕应龙陆苍也不会轻饶了他。
若是不杀烛龙,又有违军令,也要被其责罚。
进退俱两难啊!
晋元咬咬牙,化作一阵青烟走了。
阿蛮终于松了口气,晕倒过去。
山海经北山经:钩吾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是食人。
郭璞注“为物贪惏,食人未尽,还害其身,像在夏鼎,左传所谓饕餮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