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欢闹十足,唯有一方角落不同。
止水遗传了沉镜的好酒量,头懒洋洋撑在桌子上一杯接一杯,自斟自饮了良久,小脸才开始泛起酡红,眼神迷迷瞪瞪的看着前方。
身边的两个男人沉默的坐在位置,不苟言笑。陪酒的女妖刚开始还有心情撞一撞南墙,毕竟她们进来前老板是千叮咛万嘱咐道一定要好生招待这桌客人,但对方两个大爷一个冷淡一个凶恶,后面也兴致缺缺,转头跟进大队伍一起说笑打趣去了。
只有刚才的一女妖陪同着止水聊天喝酒,女妖娇笑道:“小姐喝醉了?”
止水唇角弯起来,眉眼柔波流转,坐起身子一边淡淡应道:“没有啊。”
低头斟酒,无意看到了晾在桌上的折扇,血迹仿佛在扇面晕染开来,于是更加加深了本身的红色,呈现了深色的暗红。
止水盯着似乎涌动着的扇面,不自觉的回想到了之前的那幕。她失去理智的刺进了对方的胸口,就像曾经那次一样。
她知道,那是她妖怪血脉的涌动沸腾,鼓动着她的意识和行动,而自己对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
纵然时隔已久,却依旧是铭记在心。
一出生,止水就深知自己的身份,她的白狐血脉在这个妖怪的种族中是独一无二,身体的任何一处都有极高价值的作用,而更可贵的是她的优越的天赋和能力,妖力堪称是得天独厚,操控她无非是等同于轻易的掌控了半壁江山。
所以她的存在始终是许多想要得权势掌天下的妖怪眼中的一根刺,谁都敬畏或忌惮她三分,而其余的七分,却是想要占有或灭除。
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把双刃剑,止水的出生,更加稳定了妖族里的和谐,也更加的扰乱了看似平稳里的暗涌。
而整个狐族都在努力的维护着她自以为的安稳现世,不愿意让她太早的受到伤害。
她一直都清楚,但还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感觉,直到八岁那年,现实还是强迫着她清醒了片刻。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因为一有钱同学生日被邀请去家里开幼稚的小学生派对,所以回家晚了许多。
离的不算远,止水便也懒得让雅青接自己,干脆背着自己的小书包慢悠悠的独自走回家,没走多久,路灯的光线被盖住,抬眼乌压压的一片,数十个妖怪挡在前面。
光线太暗,他们的面目晦暗难明,只有眼里阴冷的寒光是那么的清晰,让她的心下凌寒到了极点。
止水依稀记得那张领头人的脸是家族里的某个长老,他一身黑袍,脸上挂着邪佞的笑容,对她说:「小姐玩的开心吗?」
她忍不住的冷笑一声,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说:「别拐弯抹角了,说吧,你想干什么?」
他手里顿时变出一把长剑,映着灯光似有银光流动,微微笑道:「您觉得呢?」
止水了然的垂下眼,语气淡淡的,只说:「为什么?」
「您说呢?」他还是恭敬的口吻,而其中的冷然,生生的刺痛着她的胸口。
为什么呢?曾经端坐在沉镜身边的长老,却是一心思量着如何抓到机会刺杀自己。
止水不明白,却也不想明白。
她只知道,这样的妖怪留在家族,定是一个祸根。
不论是人是妖都是会被欲望驱使的生物,所以当欲望蒙蔽了双眼,就是祸源的开始。
她绝不会让这样的妖怪有机可趁,伤害到身边重要的人,止水也变换出一把剑刃,「有本事来试试。」
他笑道:「如果小姐愿意与我一同壮大家族的话,我也是愿意欣然接受的。」
止水悠然的放下书包,闻言嗤笑,「您说笑了。」
眼神一暗,女孩的瘦小身影已然冲进人群。
握着身长一般的剑,发泄似的挥舞着剑刃,撕碎着身边那些一度熟悉的面庞。
俄而,女孩浅色的衣衫被鲜血所染红,一地尸骨,她独自站在中间,静静的看着眼下面容不甘的长老,浑身颤抖的暴怒在疮痍中平息。
鸦青从远处飞来,不着痕迹的扫过周围,漆黑的眼底诧异过一瞬,最后停在她眼前,显出了人身,颔首说道:「对不起小姐,我来晚了。」
止水愣了愣,收回剑刃,仰着脑袋若无其事的对他笑道:「没事,我们回家吧。」
不知为何,女孩奶气的声音,此刻却触动到男人的心底。
止水大喝了两杯,然后挪到音陆身边,大手一揽,勾过对方的肩膀,嘿嘿笑道:“小妞,给爷笑一个。”
“…”
爽朗的声音在包间里忽地炸开,聒噪的妖怪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众妖头痛的扶额,又开始了…酒后艺术家的表演…
浓郁的酒气围绕在他的鼻间,熏的人有些头晕眼花。音陆转头,对上她清澈真诚的一双眼眸,盯了一会,微垂下视线,唇角微扬失了笑。
他低下眼皮,避开对方的灼灼目光,“你喝多了。”
止水恍若未闻,点点头,自顾自的说:“可以,笑得不错。”
“很帅。”说完,忽然又叹了一口气。
将沉重的脑袋放到对方的肩上,才说:“你说,天天喝酒不香吗?为什么要打架呢?”
“明明老娘是和平主义者…”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音陆瞄她一眼,接话道:“战争才是和平的开始。”
止水眼神空洞的盯着地面,闻言笑起来,低声说道:“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是不是一切就可以回到从前?”
音陆怔住,顿了一会,说:“不会的。”
“为什么?”她问。
“没有如果。”
止水一下坐起来,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嗯,你说的对。”
没多久,身子又无力的后仰倒下去,“反正老娘也,习惯了。”
音陆幽深的眸底几分黯然,沉吟不语。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却深深的烙在身边人的心里。
原来,她也没办法忽视,不得不的在意着这些必须背负的沉痛责任与压力。
止水眼珠子一转,又盯着头上的人脸,义正言辞的说道:“小妞,说说你谈过几次恋爱?”
对方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迟疑的答道:“…没有。”
她撇撇嘴,惋惜的说:“那你…不行。”
“老娘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是斩男无数了。”
“我一百岁。”
止水茫然的眨眨眼睛,然后低头掰着手指算了一算,咽了口唾沫,“…对不起,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