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回了家乡,而他近日有重要的业务要处理,所以我自己回来。
我看着窗外的蕉叶,真是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我外婆进来了,我跟她讲了我的种种事情,包括我跟李岳阳的关系。她说:“你舅舅以前一直都很疼你的,现在究竟怎么了?他的事什么也不跟我讲,包括他离婚什么的。人老了,就是没用。”
“你非常有用,是我的免费保姆,是我的免费外婆,我还没为你尽过义务呢。”
“真正的亲人,都是免费的。哦,那天你爸来过这儿。”
“他?”
“开始我出去了。过了半天,我才回来,发现他还在。他向我道歉,说对不起你妈。今后要好好对你,还有我。”
“那我以前需要他的时候,他上哪度假去了?”
“是就是。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放下吧,我这个老太婆都不想跟他计较了,去的已经去了,来的就要看得开。他是你父亲,我女婿,摆在那里,这辈子改不了。”外婆心平气和。
“让我消化一下这事吧,缓冲一下情绪,可能会接受他。”
第二天,我从外面回来了。“小晴,你回来了。”是我爸。
“你怎么来了?”
“爸过来看看你。”
“这事以前我倒是挺盼望,只是,好像现在我不需要了。我跟你说明:现在的公司是我舅的,我只是在那儿干活;而且,公司正在亏损,我连自己的工资都拿不到。”
“我不是那意思。我知道你没钱,所以你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我也不怪你,以前你上学我都没有帮你交学费,我是一个失职的父亲。这几年到外边闯荡,发生了很多事情,运气也不好,没赚着。我回到云州了,租了房子,打一些零工。我这有几千块,你需要的话拿去零用吧。”
他失去了房子!我突然发现,我也是不称职的女儿。
我接受了父亲,虽然我们父女的关系好像曾经中断了若干年。
过了两个月左右,我去云州找父亲,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买了蛋糕走进他的租屋。在二楼。屋子总体面积大约四十多平方米,大门口进来的地方摆着一张桌子,算是小厅吧;小厅左边的门口进去是房间;小厅的右边是一条小通道。通道的两边:一边是小厨房,一边是卫生间。屋内光线不充足,打灯更明亮。
父亲已做了几个菜,虽然他并不擅长做饭。见到了我,他很高兴。他说:“买蛋糕干嘛?咱们又不是小孩子,破费。你过来,我就非常高兴了。”
“祝您生日快乐呗!看,上边写着。”
“嗯,也是,写到我心里去了。”
“那就好。”
开始吃饭。父亲喝酒,我只吃饭。一会儿,他双眼泛红,走进里面,拿出了几张照片,再坐下。说:“恍恍惚惚,人生如梦,年过半百,一路我得到的、失去的、快乐的、难过的,总之所有的幸福酸甜,所有的一切,都是这几个女人给予的,在年月的沉淀里,我越发地思念她们。”说完之后,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我接过他手里的照片。他指引我看。首先是一张一寸的黑白证件照片,照片已经发黄掉粉,依稀可以辨认是一位老太太,爸说:“这是我奶奶,自小我跟着她长大,我小时候,她就是我的整个世界。”第二张,也是一张黑白照片,是一张生活照,比刚才那张大。照片还比较清晰,是一位年轻秀气的姑娘:大大的眼睛,两根麻花辫子搭在肩上,刘海在微风中飘动。穿着格子衬衫,手里拿着一顶帽子,靠在一辆自行车旁,姑娘显得自然清新。“这是我奶奶吧。”我说。
“对。她是下到我们这里的知青,当年还很年青。与我父亲有了我之后,不甘心过乡下生活,回她的城市去了,听人说后来又和她的哥哥们去了上海还是北京,我也不大清楚。她离开时,我还很小,对她一点记忆都没有,这张相片,就是她留给我的一切。当看到别人有妈妈,我曾经非常地恨过她,也正因为她,导致我父亲精神失常,离家出走。但是,现在我不恨她了,你看,我的这双手,是在她肚子里形成的,还有身上的一切都是。”爸伸了伸他的双手,“不是说很多临终的人都是叫着‘妈妈’而归去的吗?那时候,她来接我,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我们母子终会相见的。
爸说到这,我已是泪流满面,我妈的照片呢?
“这就是你妈的了。”爸递给我。
那是最我熟悉的一张照片: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整齐的牙齿;恬静的圆脸、稍尖的下巴,这就是我亲爱的妈妈!我顿时哭起来。
“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妈妈。如果下辈子有轮回,我希望我们调换身份,让我做她的妻子,补偿我欠她的所有。”
爸手里最后的一张,是我小时候的照片,扎着小辫子,鲜艳的红领巾缀在胸前,穿着校服。那是放学路上,恰巧有照相师傅经过,妈让他给我照的。
看了这几张不同年代、不同辈分的照片,我心中感慨万千,用我的手机把它们拍了下来,我要珍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