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户所里面走出来,已经是晚饭时分,苗小七怀里抱着一个纸箱,心中愤愤又灰心丧气。原本世袭的工作被人冒名顶替,自己以后该如何生存?去报官?他还没有那么天真,官官相护的道理估计不分时空。
低头闷走,街道两侧人家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味直往鼻孔里钻,肚子不受控制的嘟噜噜响了起来。一天下来就喝了一碗白粥,十七岁的半大小伙子不饿才怪。
摸摸兜里仅有的几枚铜板,小七虽还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消费标准,但想必也买不来一顿饱饭。
正当他站在镇中的十字路口,踌躇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就听远处一阵喧哗声响。
循声望去,只见两名身穿灰蓝色制服的差役押着一名披头散发、身穿粗布麻衣的妇人,从路的那头迎面走了过来。而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一个怀抱幼童的老妇和一个拄着拐杖步履瞒珊的老头。
眼看一行人走到了街心的镇衙门前,差役一转回身,不耐的大声喝道:“别跟了,哭哭啼啼一路,再跟着就把你们全家都抓起来!”
“官爷行行好吧,我女儿是个可怜人,自打她四年前嫁给了那曹三,天天挨打,可从来没敢还过手,她又怎么会杀人呢?!求你们好好查查,她一定是无辜的。”老妇泪水涟涟。
“天天挨打?得,作案动机充分,肯定是受不住长期被家暴,这才痛下杀手呗,行了行了,我好心劝你们一句,赶紧准备个好棺材。”五短身材的差役大声说道。
妇人被强行押进了镇衙,闭紧的黑漆大门外只留下两个老人和一名幼童倒在街边哭的呼天抢地,四周走过的路人无不加快步伐,匆匆而过,也有几个站在很远的地方,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小七看着不远处的三人,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当然是他作为毛起的前世,做环卫工的外公外婆带着小小年纪的他一起扫街,他们在太阳底下挥汗如雨,就把自己放在阴凉的树荫下玩泥巴……
老妇哭的声嘶力竭,老头握着拐杖哆哆嗦嗦,不住的猛咳。
小七心里不忍,正想上前帮忙,一只手忽的从后面搭上了他的肩头。
“谁?”他想也没想,下意识的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用力的同时往旁边猛一闪身。
“哎呦,疼疼疼。”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怎么是你?”小七赶忙松开手。
“你小子大病初愈,就这么有力气,如此骁勇真不愧是我苗叔的儿子。”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大脸高冠。
二人说话间,老妇和老头已经抱着孩子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开了。
小七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酸楚。
“想帮忙?”高冠看了看,轻声问道。
小七点了点头。
“你是谁?”高冠猛地转身直视对面的少年。
“……”小七一时被问懵,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难道被他发现了?
“我问你是谁?”高冠一脸严肃,“你是咱们镇最最著名的降魔人苗义苗大侠的儿子!热血、除暴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你该干的,好小子我没看错你。”
“……”小七看着喋喋不休的大脸,悬着的一颗心又咚的放了下来。
“以前好些人都笑你憨傻,我那时就知道是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灵芝当成狗尿苔。”高冠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搭在了小七的肩头,“对了,那个佟家小姐招婿的事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好像你也没少说我憨,小七心里暗暗吐槽,甩开大脸的手,径直向前走去。
入夜,风气,淅淅沥沥的冬雨渐渐下了起来。
白豚镇西边的一片水塘旁,三间泥灰砖的瓦房局促的挤在一个院子里,周围杂草丛生,只有门口一条土路蜿蜒的向外伸去。
正房的门口斜挂着一个破旧的红灯笼,原本的大红色也因风吹雨淋变得斑驳难看,此刻飘荡在细雨中摇摇欲坠。
淡淡的白色蒸汽顺着半开的房门悠悠的漫了出来,散在冬夜的寂静中显得尤为触目,湿冷的空气中却满是浓浓的肉香和酒香。
“来来来,把桌子上的纸牌收收,菜这就得。”
一个男人粗粝的声音从房内飘了出来,透过一旁破烂的窗纸向里望去,只见男人个头不高,这么冷的天只穿了一件麻布背心和大短裤,露出来的胳膊腿很是结实。
“花哥,今晚吃啥?”一个年纪也就十四五的半大小子乐呵呵的凑了过来。
“把子肉!”花哥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从柴锅里盛出一大碗五花肉。
草绳捆扎结实的大块肉用酱油炖煮的烂烂的,浓郁的汤汁里还有一同熬煮的海带结、面筋和鸡蛋,一旁的另一口锅里是新蒸好的黄米干饭。肉汤浇饭,配上肥瘦相间的大肉块和菜,吃的两人满嘴流油,估计此刻就算咬到舌头也不觉得疼。
“来一口?”花哥一手举起桌上的酒坛,打了个饱嗝问道。
“我不喝,我娘说我还小。”少年低头继续扒饭。
“去,都能娶媳妇了还小?哈哈哈哈!”花哥喝下一口酒,眼睛瞬时都亮了三分。
少年没喝酒,可脸和脖子却比花哥还红。
“日昌,哥说句正经的,在咱们酒坊工作,那就得会喝、爱喝、能喝,否则你一辈子都别想酿出好酒来。”
“真的?!”少年嘴里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含糊的问道。
“我啥时候骗过你!喝!”
“好,喝!”
烧酒的大锅、缠着破布条的扒筒子、散在地上的高粱米,堆在墙角的酒曲……
月至半空,淅淅沥沥的雨丝变成片片雪花从墨黑的天空中洋洋洒洒的扑了下来,简陋的小酒坊里此刻只剩鼾声阵阵和不散的酒香。
忽的,本就破烂窗户纸被呼啸的西北风撕碎,一眨眼就被吹得不见了踪影,呼呼的风声中隐约有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窗根下响了起来。
“啊!”一声惨叫在寂静的冬夜里显得更外刺耳。
“日昌,日昌!妖怪、妖怪!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