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推辞了佟老爷的午饭宴请，带着郁郁寡欢、魂不守舍的高冠一路走回了高宅。

一直在门房翘首以待的田伯见两人走了回来，连忙喜气洋洋的迎了上来。但还未开口，就被小七出言阻止。

高冠低着头，唉声叹气，佟施施那一颦一笑总是出现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田伯，备酒。”

“准备酒？这么说亲事已经说定了，要办喜酒了？老天保佑，我家老爷终于要成亲了。”田伯兴高采烈了没有两秒钟，“啥？黄了？被拒婚？”

“嘘，您小点声。”小七凑近田伯的耳边小声嘀咕着。

“不行，亲事是之前早就定下的，要不就凭我家老爷这条件早就成婚了。佟家凭什么悔婚？我去找他们理论！”田伯十分愤愤。

“您之前不也偷偷为高兄物色过好多姑娘吗？既然和佟家无缘那就算了，咱们再找。”小七劝道。

“我找……，那不是老爷一直看不上佟家小姐吗，佟施施性情不好、又胖又丑、还粗鄙无知，我这才动了动别的心思，可怎么现在成了人家不乐意了呢？不行我还得去问个清楚。”田伯作势就要出门。

“谁说她性情不好，又丑又胖！谁！站出来看我不打的满地找牙，施施她温柔贤淑，貌若仙子，施施……”高冠说罢，双手捂脸就冲进了内宅。

“不就是老爷你自己说的嘛？”田伯站在原地，一脸的莫名。

一瓶洋酒、一瓶黄酒、一瓶红酒、两碗酒酿圆子，没用一个时辰，高冠就给自己灌成了醉虾，以告慰他那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结束了的初恋。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好不容易安顿好不断说着胡话的高冠，小七又饱饱的吃了一餐饭，整理好麂皮囊，穿戴好衣帽，便悄悄地从后门走了出来。

晚上的白豚镇和白天简直是两个世界，除了主街上有了了几根电线杆，和大户人家门前的忽明忽暗的灯笼，其余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鬼市设在南郊，每月初四、十四的寅时开市，一直持续到天边发亮，之后就会像那遇风的晨雾一样，消散的无踪无影。

小七之所以在夜半刚过后便出门，一是因为鬼市的地点距离镇中确实不近，走路大约需要半个时辰，二来提前去可以踩踩点，好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

南郊有一片很大的空地，据说很多很多年前是一个告老还乡的大官墓地，后来鹭州府发过一次百年罕见的洪水。墓园被冲毁，还一并冲出来很多金银财宝，一些饥民见状便挖了墓穴、扒了棺椁、敛了财物，换钱吃饭。

洪水退后，本以为度过一劫的鹭州百姓还没来得及庆幸，一场瘟疫又肆虐而来，而白豚镇更是重灾区，等一切过去后，劫后余生的百姓都说这是之前挖坟盗墓的报应。

再后来这片地便空了下来，没有事谁也不敢轻易往那边去。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后，一个鬼市又将南郊荒地半遮半掩的带回了人们的视线里。

之前两天闲暇时，高冠也曾和小七多次聊起这个披着诡秘外衣的地方，讲的是生动有趣，别开生面，比天香茶楼的说书先生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叫‘鬼市’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地方，所以也就有了真真假假的诸多的忌讳与规矩。

比如到‘鬼市’，不能说‘去’、也不能用‘上’、更不能讲‘逛’，只可称‘趟’。

这一‘趟’字也是大有讲究，鬼市里的水深水浅、水急水缓，都要靠买家小心翼翼的趟着试，也就是俗话讲的摸着石头过河。

而在鬼市卖货的摊主从来不能吆喝、不能招呼、更不能上前拉买卖。生意成与否全凭来这儿‘趟’的人自己看、自己挑。

不过别看这些摊主不说话，但一个个眼睛贼亮，时刻拿着眼睛瞟着买家。

而看货的买主儿也要守规矩，首先看货不问货是其一，不能问货是打哪儿来的？也不能问是从怎么得的？

其二非卖勿问，看好以后再讨价还价，而这问价、开价、砍价都要使用‘行话’，暗中拉手、递手，这么做看似故弄玄虚，其实更多是怕同行搞破坏。

其三则是一手钱、一手货，钱货两清后转身掉头，买卖双方便都可不认账。至于打眼不打眼、卖没卖亏，那就各凭本事了。

据高冠将去年就有个人到鬼市来买匣枪和炸药，而后跑去打劫富户，结果手枪哑火、炸弹没响，被人当场拿住，打了个半死。

不过也有人捡到过大便宜，东街卖酱菜的谭老六半月前去鬼市捞便宜货，遇见一老汉担着一条扁担，借着月光细看，扁担两头的竹筐里各放着两只绘折枝花的青花梅瓶、两只粉彩九桃天球瓶、两只粉彩蟠桃福寿纹瓷瓶，且款、印俱在，胎、釉地道，无缺无冲。

谭老六一看心下喜欢，立马用极其便宜的价格买了下来，后又请懂行之人来上眼一瞧，对方称他捡了一天大的漏，那六只瓶子俱是前朝宫里的御用之物。

这个故事的真假暂且不论，但足以让财迷高冠唠叨了十五天，活脱脱一个柠檬精转世。

而在来之前，小七也详细了解了下这南郊鬼市所卖的东西，旧衣旧鞋旧帽子、古董瓷器钗环首饰、火枪炸弹、骆驼骡马、老牛羊羔，有时甚至还有被迷晕了的少女少妇，而这其中最邪门的就要数灵兽。

灵兽说白了就是妖！

之前佟家管事毕冠强就是在鬼市为董小姐买了一只所谓的“灵猫”，这才险些酿成惨剧。

小七一边回想着这几日打听到的信息，一边抓紧赶路。海边的冬夜又湿又冷，走着走着，一轮明月渐渐被乌云掩了起来，天空中竟飘起了细密的雪花，纷纷扬扬、肆意而落。

平整的青石板路慢慢变成了黄土便道，四周的高墙大院也被低矮歪斜的农家小院所取代。

寒鸦在长得歪七扭的树上冷不丁的便放声大叫，好似在捉弄可能路过的行人。

就这样快走了近半个时辰，远远地只见一排绿色的灯笼迎着北风荡荡悠悠，咋看上去好似簇簇鬼火在暗夜里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