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竟然到了五月。
自打顾云落摔伤之后,虽接好了手臂,但王浅兮还是想着家里长辈说过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在府里好好好好休养。于是三人就一直在府里陪顾云落宅着。
每日吃吃喝喝,赏花,唱歌,过得怡然自得。过了十多日,顾云落实在耐不住性子了,说在府里着实憋坏了,硬是嚷嚷着要出门。三人拗不过,便也不再阻难。
寻得一日,天色晴朗。四人一大早就起来,吃了早饭,便坐马车出门了。
出门前几日,苏凉笙特意去香满楼打听了,这临夕城郊外往西骑马一个时辰左右,风景十分宜人,有湖,有山,还有一片不见尽头的竹海。这个季节去是最好不过的。
于是,四人备好食物,欢欢喜喜去野餐去了。马车晃晃悠悠了一个半时辰到了一处路边,看到了一处碧幽的湖泊,便下车,将马车拴在一棵树旁。
苏凉笙与王浅兮一人提着两个食盒,顾云落寻得一处靠湖的宽敞草地,将手上的一块绸缎放在地上铺好,钟沐晴则擦着手中的竹笛,慢悠悠走着。
四人席地而坐,苏凉笙与王浅兮很快把食物摆好,四人的野餐春游时光正式开始。
钟沐晴把玩着竹笛,心情愉悦,她深呼吸一口气,道:“我们住的地方虽然也美,但还是这大自然最动人啊。古人真的要比现代人幸福多了,看这未经任何污染得纯天然。怪不得唐宋多诗词,秦汉多歌舞,这环境高雅,养出的可不都是文人骚客。连我都忍不住想吹奏一曲。”
“知道你老人家是风雅之人。喜欢研究那些诗词歌赋,笔墨丹青。可说好了。我们今天是出来玩儿的,你可别搞得跟复习语文一样。那多扫兴。”顾云落只是想快乐地搞个春游,连忙拿出自己的态度。
“呵呵~我还是好好吃,哈哈。”苏凉笙见两人的对话,只是笑笑,顺便拿起一块点心。
王浅兮“扑哧”一笑,然后说道:“我说你们俩也别争。依我看,一一你还是给我们来一首曲子,应应景。我们美人在此,美食在此,美景在此,就还差点音乐助兴。”
钟沐晴扫一眼身边三位不解风情的人,咽了口唾沫,横起笛子吹了起来。
笛声缓缓响起,婉转悠扬,又宛如清晨的雾,缥缈温柔。清风徐来,笛声在山间飘荡,绵延回响。阳光不经意撩拨了湖面,笛声扬起了水面粼粼波光,潋滟了一幅春的画卷。
曲毕,掌声响起。
顾云落还未从曲中走出,问道:“一一,这首曲子好好听啊,叫什么名字啊?”
“班得瑞,《迷雾水珠》,是一首钢琴曲,我觉得这首曲子很应景,于是刚就顺手改用笛子吹奏试试。倒没有辜负这好曲子。”钟沐晴细细回答着。
“我说一一,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会改编,笛子还吹得这么好。之前我去香满楼,听见有人说有一个叫欲仙阁的青楼,那里也有四位才华横溢的姑娘。名字叫知琴,知棋,知书,知画。据说那四个姑娘卖艺不卖身,知琴精通乐器,知棋精通棋艺与吟唱,知书精通笔墨书画,知画精通舞蹈。改天你要不要去比划比划啊?”苏凉笙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随心所欲,没心没肺的人。
王浅兮听说这话,也点点头,:“嗯,一一,你这才华可不能浪费了,改天我陪你去会会她们。让她们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钟沐晴睥睨着两人,“让我去妓院和人比才艺?你们俩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苏凉笙扯嘴笑了笑,没有回话。
王浅兮答道:“这有什么,让你去比才艺,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难道你对自己没有信心,怕输啊?”
钟沐晴懒理二人,转身就走。
“一一,你别生气啊。到时你和二二穿男装去不就得了。”顾云落看钟沐晴要走,连忙喊道:“诶,你别走啊,去哪儿啊?”
“上厕所!”
“诶,你等等我,待会儿你一个人走不回来就好看了。”顾云落起身,追了上去。
找了一处隐蔽之地,钟沐晴把笛子别在腰间。让顾云落在五米之外等着,自己准备小解。
片刻方便之后,钟沐晴走了出来,却不见顾云落。以为顾云落走远了等,便又继续往前走。可是走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看见顾云落。钟沐晴心里有些着急了,她开始喊起来,唤了几次顾云落的名字,也不见回应。
树林里很静,只听见风声,偶尔有些鸟啼。钟沐晴心里开始有些发毛,后背有些冒汗。果然,还是改变不了路痴的事实,自己这是走失了……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钟沐晴壮着胆子,伴着林间闪烁的斑点在林子里穿梭着。
有着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腿是有些发酸了。她停下歇歇脚,轻轻用手捶了捶双腿,抬眸,眼前是一片未有遮挡的空地。
出现了一条小小的鹅卵石道,她沿着往前走,走进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看见了一处围着竹篱笆的院子。院子不大,院里放着一张摆着棋盘的石桌,唯一的一处屋子也是由竹子搭成。
钟沐晴穿过篱笆,走进院里。微风拂过,空气中都是竹子的清香。
她缓缓走上两级木台阶,看到两旁是不长的回廊,回廊上有木栏杆,栏杆下是一排长木板。
她见院里没有人,以为这是一处废弃的屋子。推开门正准备进去,迎面走来了一个衣袂飘飘的男子。
突然出现的男子,素衣若雪,缓带轻飘。头上竖着一条轻纱抹额,上面绣的是弯月云纹。他肤色白皙,鼻梁秀挺,眸色淡薄,脸上仿若染了冰霜。
钟沐晴一丝尴尬,却不想言语,转身即走。
蓝战并未想到,有人会寻到此处,并且还是个姑娘。他心内惊讶,面色却是平静的。
女子打量自己的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十指纤纤,肤如凝脂。白色的素纱襦裙,广袖上绣着几株清雅的茉莉,腰间别着一支挂着墨绿流苏的竹笛。
望着女子转身离去,蓝战竟不由自主地转了转左手拇指的墨玉扳指。
“姑娘为何到此。”蓝战不知自己为何开口,却仍旧叫住了女子。
钟沐晴本想着快些离开,却又不知该往哪儿走,不如待在此处原地等待,其他三人总会找到自己。又听见背后响起的声音,索性就停下了脚步。但又实在不想与陌生人交谈,尤其是男子,虽然是个长得俊俏的男子。
蓝战见女子停下,却并未回答。这世上竟有比自己还寡淡之人,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情。他走出房门,右手继续摩挲着墨玉扳指,道:“姑娘今日闯进寒舍,像是走失了。”
钟沐晴确实走累了,脚微微有些颤抖。闻言,她并未理会,径直走向石桌,在旁边的石凳坐下,背对着男子。
蓝战干脆也走到石桌旁坐下,面对着钟沐晴的后背。他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姑娘此般态度,怕是有些冒昧。”
钟沐晴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实在别无他法。她生硬地拽出几个字:“叨扰公子,还望见谅。”
“无妨,姑娘可会下棋?”这男人的声音如风铃般,用来搭讪,可惜了。
“棋艺不精。”钟沐晴内心是拒绝的。
“既是等人,不如下棋打发无趣。”蓝战将棋子分色放进棋罐,摆好。
钟沐晴看看四周,并无人影,也无呼唤。硬着头皮转过身,与男子对坐。眼前的白玉棋罐里装的是透白的棋子。
蓝战见女子并未言语,便右手执了一颗黑子落定棋盘一处。
毫无绅士风度,居然不懂女士优先的道理。钟沐晴内心哗然,落了一颗白子。
这一盘棋就这么尴尬地下着。钟沐晴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走失穿进人家院子的,在棋盘上杀得很是畅快。
真是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厉害的人了,钟沐晴心里嘀咕着,有些小兴奋。看你长得好看,就勉为其难地跟你斗一斗。
平日里,木漓不喜下棋,蓝战都是自己一人拨弄棋盘。今日不想,一个无意闯进的姑娘,居然有此等棋艺。心里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欣喜油然而生。
他随局落着黑子,这小女子,看起来柔弱,落起子来,却未有丝毫手软。
“你输了。公子。”钟沐晴嘴上淡淡然飘出几个字,眼带笑意。
蓝战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他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的一颗未来得及落下的棋子,双唇轻启:“在下输了。”
钟沐晴忽然觉得空气有些冷,这个棋局毫无意义。
她局促不安,怎么还没有人找到这里,这个男子万一是个杀手,自己刚赢了棋局,会不会被杀?但也不敢再乱走了。环顾一周,这竹林不见尽头。风过,吹得竹林沙沙作响,周围也不见别的房屋人烟。
“沐晴,你在哪里啊?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顾云落的大嗓门适时响起。“钟沐晴~”
钟沐晴一阵惊喜,连忙起身,跑出院子,正好撞见了,鹅卵石小道上迎面走来的顾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