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大营,
绣有黑龙纹的徐字大纛被大风吹的猎猎作响,远处沉闷的擂鼓声仿佛敲打在场中每个人的心头,少年郎站定在高台之目光往下扫去。
“虎!”
“虎!”
“虎!”
视线相撞,底下红衣黑甲的凉州兵卒望着那道身穿蟒袍的身影嘶声力竭的大吼着,眼眸中是毫不掩盖的崇敬,甚至近乎于疯狂,铁戟顿地的声响甚至盖过那沉闷的鼓声,这数月以来,那尚未及冠的少年郎已经彻底登了神坛,成为了他们凉州将士心中的神祇。
此刻周遭的降卒也是被这股子气势所感染,下意识的挺起了胸膛,讲到底如今已经无所谓降卒之分,因为大庆已经灰飞烟灭了。
“韩信,何在!”
少年郎右手微微扬起,底下那些狂热的凉州兵卒见状刹那之间便安静下来,只余下呼呼的风声,和粗重的喘息声,那一双双狂热的眸子也落到了那身穿灰色布衣的韩信身是浓郁的不解。
“草民在!”
韩信闻此声这才惊醒,怔怔的走到少年郎身侧,要知道此刻他还不是那个领兵百万的大将军,底下万千兵卒声势如虎的冲击力绝对足够让人头晕目眩。
可怔神过后少年郎却在韩信的眼底看到了一种向往,正所谓心神驰往之,韩信的目光对底下万千兵卒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涌心头再度窜脑门。
“韩信!”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少年郎转身对着韩信高声问道,清朗的嗓音凉州大营空回荡不止,这句话既是对韩信说的,也是对所有人说的,话音落下底下原本的粗重的呼吸声越发的急促起来,便是那些颇为懒散的降卒此刻也是下意识的挺直腰杆目露憧憬。
“回禀殿下!”
“韩信,正是为此而来!”
韩信不假思索道,
“你腰佩长剑为何?”
少年郎出声道。
“诛敌寇!”
韩信低头目光落到自己腰间那柄破烂不堪的剑鞘,拇指抵住,往一抬,长剑出鞘,算不得锋利,甚至剑身都算不得笔直,可无碍于边闪烁的寒光。
“你身负兵书为何?”
少年郎的眼眸落到了那沾满灰尘的包袱。
“平天下!”
韩信将包袱取下,露出里边几本泛黄的兵书,极为郑重的用袖口擦去边的灰尘后目光灼灼的看向少年郎。
“你可知天下之大?”
“韩信知晓!”
“仅仅只是版图所及便有十余国之多……”
“可想来韩信还是愿意试一试的!”
韩信政地有声道,到了此刻也已经知晓少年郎让自己走高台所谓何意。
“如此甚好!”
少年郎挥袖转身道,与此同时身穿甲胄的马有粮捧着一个厚重的木质托盘走到少年郎身前,细细看去边有一铜质虎符,面镌刻各种纹路,透着古朴的气息,也是权力的气息。
“既然你欲封侯拜相!”
“那本殿便封你为将!”
少年郎轻声道。
轻飘飘的话语落到韩信耳中,后者只觉得天旋地转,虽然看如今的场景已经知道自己会委以重任,早些时候白起和赵括的例子已经摆在前边,可如今闻声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底下的凉州兵卒或许还要好些,毕竟感受过自己殿下的行事风格,可那些降卒确是彻底沸腾,区区一介布衣,昨日还随在母亲身侧浆洗衣物,如今便是高高在的将军,何其荒谬,各种议论声响不绝于耳,若不是身旁还有凉州兵卒压阵,恐怕早已经彻底炸开锅了,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长叹出声……
“来人!”
“着甲!”
少年郎高呼出声,
目光扫过底下的声响也停歇下来,
当黑色的甲胄穿戴齐整之时,
少年郎举起手中的虎符,
在阳光下那篆纹的纹路纤毫毕现,
“韩信,领符!”
“诺!”
韩信着甲单膝跪倒在地
不过几两重的虎符,却觉得有千金之中。
“本殿封你为大将军统帅底下这二十万兵卒!”
少年郎高呼出声。
“末将,谢殿下!”
韩信望着手中的虎符还是有些不真切的感觉,可底下乌泱泱的人头,手中温润的虎符,身冰冷的铁甲,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自己,这都是真实的。
“大世之争!”
“争气一些!”
“本殿且待你领百万之兵为我大乾横扫天下!”
少年郎迈步往台下而去,
只余下一句话语在韩信耳边回荡。
……
“一介布衣,何以为将?”
“一介布衣,何以为将?”
少年郎站在高台下默默地看着那个身穿甲胄的年轻男子,没有刻意压下,此刻那些原本降卒中的将领望着那韩信略显年轻的面容纷纷大喝出声道。
“他奶奶的,我等虽说是战败之兵,可老子好歹也曾出生入死过,早些时候也曾统帅万兵卒,若是殿下统帅也就罢了,我等心服口服,可你如今不过区区一介黄口小儿凭什么统帅我等?”
一老迈的偏将望着那高台的韩信大喝出声道,此人原本也是前大庆军中的一员老将,在军中还算有几分威信。
“殿下,我等不服啊!”
“殿下,我等不服啊!”
“殿下,我等不服啊!”
老将挑头之后,纷杂的嗓音不断响起。
“尔等,凭何不服?”
韩信默默合拢手掌将虎符握在掌心,
感受着其中的重量轻叹一声。
“尔等,凭何不服?”
语调渐高,
“尔等,又有什么资格不服?”
韩信半步不退,大吼出声。
“兵出山河关时,尔等如何意气风发?”
“溃于牧野原时,尔等如何哀嚎遍野?”
韩信迈步走到高台边质问出声。
底下众人被气的哑口无言,可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便是气得面红脖子粗也找不出反驳的言语来。
“山河关外一战追敌深入,以至于人困马乏,牧野原被伏,平原那一战,整整九十万大军,被区区两镇十万人马冲破阵营,被区区五镇二十余万人马杀得支离破碎,片甲不留!”
“南望城一战,被殿下料敌于先,斩断退路,整整九十万兵卒,守将无能,竟是最后一条退路都被斩断,岂非庸才?”
“尔等有何资格质我,辱我,欺我?”
韩信朗声道。
“此乃非战之罪!”
“陈公用兵还轮不到你个黄口小儿来质疑!”
那老将闻声越发气急,大喝出声。
“质疑?”
韩信念叨出声,
“说句天大的实话,咱们那九十万大军,其中虚虚实实谁又晓得,其中民夫便是四十万,余下那五十万还有那京禁军,能打成那个模样已经是尽人事了!”
“我等问心无愧!”
有人大喝出声,众人附和道,周遭压阵的凉州兵卒将领闻声也是默默地点头,对于这个解释,也算是默认下来。
“换作是你,还能逆天改命不成?”
“我?”
韩信指了指自己轻笑出声。
“能!”
“我能!”
韩信理了理身的甲胄沉声道。
“九十万人敌二十余万人,若是一开始便让我韩信统兵为何不能?并非陈公兵法不深,只是兵者,诡道也,行军打仗并非只有攻守之势,其中千变万化,非常人能道尽也。”
“那你韩信便能道尽?”
“九十万人马排开你晓得是怎样的场面吗?”
“其中变化又岂是嘴说说那般容易?”
有老将不屑出声道。
“便是兵至牧野原,我韩信也有回天之力!”
“陛下用兵老辣,果决,可并非无破解之道,北伐之时若是我韩信领兵,消磨其锐,破其锋芒,如臂势指,穿插分割,未必不能徐徐吞下那不可一世的凉州铁骑!”
韩信大喝出声,
“诸位将军若是不服,只管台推演便是,且看我韩信如何一一破之,至于领兵之能往后也能让诸位见识!”
高台底下马有粮闻声眉头微皱,
那些凉州本土将领也是心生些许不悦。
“马叔,就事论事,不必多想。”
少年郎明锐的察觉道了马有粮的神情喃喃出声道,讲到底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不能避免,并非于他的自信言语,而是忧心于那份实在浅薄得可怜的政治觉悟……
“此人……”
马有粮欲言又止。
“马叔,此人天经地纬之才,”
“腹中军法韬略世间无人能及,奈何……”
“奈何脑子在有某地方不太好使。”
少年郎直言不讳的苦笑出声道。
“这趟余在凉州拜降兵为将,也是这个打算,其一是这个性子在凉州军中难以为继,其二,是马叔不妨多多陪着韩信,耳濡目染之下想来也能稍微通晓事理一些。”
“殿下的意思是?”
马有粮恍惚之间明白了什么。
“此人未来必建不世之功。”
“可这性子难免惹祸身。”
“本殿想要他一生太平……”
身穿蟒袍的少年郎望着高台意气风发的韩信将军喃喃出声道。
高台,
“这……”
“这……”
“还能如此用兵?”
沙盘周遭原本气势汹汹的将领颓废的望着那溃败之势,那九十万兵卒竟然当真吞下了那天下第一甲的凉州铁骑。
“诸位可服?”
“本将军既受命于殿下!”
“定将领诸位征战天下!”
“我韩信,在此立誓!”
“定将,言必行,行必果,战必胜,攻必取!”
韩信举剑大喝出声。
“信从今往后愿与众位将军同甘共苦,还望众将军鼎力相助!”
韩信持剑插下,拜倒在地。
众人默默无言,
只余下韩信的嗓音在空回荡。
……
翌日,
京大营外,
“韩将军,往后练兵一事便交给你了。”
一辆厚重的马车停靠在大营门口,数百腰悬鞘绣黑色蟒纹的亲卫已经守候在周遭,少年郎望着身后的大营轻叹一声,最后落到了韩信的身。
“诺!”
韩信毕恭毕敬的单膝跪地道。
“此去燕国甚远,加还有游历其余诸国,也不知多久才能在归凉州,希望下次再见之时,兵已经练成,我大乾出兵之日,将军领百万之众平天下诸国。”
少年郎理了理韩信内衬的衣衫领子轻声道。
“韩信,定不负殿下所托。”
韩信沉声道。
“马叔,有劳了!”
少年郎坦然受下韩信的礼节后对着马有粮拱手道。
“吱呀吱呀……”
厚重的马车徐徐远去,
数百铁骑掀起阵阵烟尘,
“殿下之恩,信必报之!”
韩信望着远去的车马郑重出声,眼底的神色极为坚定,身旁马有粮闻言第一次眉头舒展开来,不知为何望着韩信也顺眼许多。
……
半月余后,
踏入燕地,
入目颇有些苍茫的感觉,和凉州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广袤的大地有山川有湖泊有山林唯独人烟稀少,途中所遇的城池很是少之又少,偶尔可见百姓皆带彪悍之气,那些游侠儿更是颇有洒脱之气。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少年郎想来也在意料之中,讲到底这个被天下遗忘的国度周边“狄戎野人”无数,北边更是有无数异族虎视眈眈,而燕民只是默默地为中原腹地驻守边关,其国的百姓悍勇一些也在常理之中。
远处,
燕国边界,
茂密的山林之中,
有阵阵金铁之声传来,
细细看去竟然是身披藤甲的“狄戎”持刀正在拍打着盾牌,相伴着怪异的吼声在茂密的林间此起彼伏,一副围猎野兽的场景,可想来也用不了如此阵仗,因为粗略看去便不下千人。
顺着那些狄戎的目光看去,
一对衣甲鲜明的兵卒正在林中穿行,手中的长刀已经染血,身的衣甲同样满是斧钺钩叉的痕迹已经有精疲力尽之感。
终于,
那些嘶吼着的面目狰狞的狄戎将那一队百战兵卒,被逼到了一出山林中的湍急的河流处,退无可退,张牙舞爪越发可怖,也不隐藏于林间,全部露出了身形。
……
“长公主殿下。”
“这趟往后想来南边也能安稳一些时日了。”
“不过往后还是不要如此冒险了吧。”
满身血污的将领一脚踹下,将长刀从一狄戎胸口抽出,收刀入鞘后,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女子身苦笑出声。
顺着那将领的目光看去那女子周遭遍地死尸,清冷的长剑杵在尸堆的方,一身戎装卸下,坐在一块石板白皙的双脚伸入湍急的河水中轻轻晃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