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槿心下只觉有些好笑,道今晚果真是个不眠之夜啊。似乎每个人都抱有自己的目的,趁着夜色的遮掩,做一些在日间无法去做的事。
她又等了片刻,便回屋稍作洗漱,熄了烛火,静静躺在床上。
人虽已躺下,头却枕着手肘,就这么醒着等了大半晌。待得听到一阵窸窣悄然的女子脚步声时,房中的滴漏显示,此刻已将近子时了。
那脚步声没在顾槿的房前停留,径直朝耳房走去了。
片刻后,隔壁耳房的房门被人缓慢推开,那木椽因年久而发出了些许嘎吱声。
声音虽微弱,却因此时正万籁俱寂,而显得有些刺耳。
顾槿心念一转,便知她与睢王殿下今晚夜探粮库的行踪并未被桃香探知到,这令她稍稍松了口气。
……
同一日的傍晚。
澄黄的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霞,也染红了小院的青白墙面。
桃香废力地提着一木桶的脏水,抬腿跨过后院小门的门槛。
行至门外的污水渠边上,她放下了桶,将脏水倾倒进了渠中。
她用衣袖略擦了一把额边汗水,弯腰欲拿了木桶回走时,一双手臂突然从她身后将她锁进了怀里。
桃香被他的突然袭击吓得一惊,木桶便失手滚落在了地上。
挣扎了一会儿后,她才意识到身后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在知府府内的老相好,杜知府的庶子杜三。
她顿时又气又恼,一个巧劲从他的怀中旋身钻了出来,口中怨道:“三少爷,你可吓死奴了!”
杜三欲将桃香揽入怀中,却几次都被桃香逃了开去。
“三少爷,您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这院子可不是您的撷芳院!里头可住着一位王爷,容不得您在这里和奴家胡来。”
“若被人瞧见了,奴这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桃香一边抱怨着,一边假意啜泣了起来。
那杜三顿时感到有些没趣,冷哼一声道:“看来你如今在王爷身边当差,土鸡头上插金毛,真当自己是凤凰了啊!”
桃香听罢嗔怪地瞪了一眼杜三,怨怼地说道:“冤家,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那睢王是个怪人,不让侍女近身服侍。我如今只在那顾家小姐身边当差,还是我磕了半晌头求来的呢!”
桃香边说着边撩开自己险些破皮的额头,给自己说的话加上佐证。
“只是那顾小姐看似好说话,其实也不甚看得上我的样子,说院中人手不足,她身边也无事,总让我去帮那两个洒扫杂役和厨娘干些粗活。这不,那厨娘这会儿还要我出来倒污水!在杜府中,少爷你哪让奴家受过这种苦啊……”
那桃香说着说着,还当真就悲从心生,小声哭了起来。
杜三见状急忙上前将桃香搂住安慰,口中直道小心肝莫哭。
桃香止了泪,在杜三的怀中蹭了蹭,娇声求道:“三少爷,可怜可怜奴,帮奴问问老爷,何时才能让奴回府,嗯?”
杜三嘴中胡乱应着,却突然沉默了会儿,将桃香从怀中扒拉开,十指把着她的双肩,对她说道:“对了桃香,我这次出来找你……其实也是父亲的意思,他说……有些要紧事要托我嘱咐你。”
说罢他便将手伸入衣襟中,摸索了会儿掏出一个纸包,里头隐约能看到药粉的颜色。
桃香见了这药包,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指指药包,脱口问道:“老爷疯了?”
又放轻了声音,问道:“他是想让我给睢王下……?害了王爷性命?”
杜三从鼻中喷出一声笑,道:“你成日脑子在想些什么?你看我爹像是这么鲁莽的人吗?“
又对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这包药不过是青叶粉而已!你只需明日一早将这包药粉加进睢王那份的早餐中,伪装成食物不净的样子,令睢王明日虚脱得出不了院门,这事儿就算你大功一件!届时,我便同父亲求情,放你回来。”
桃香转了转眼,心想自己今日已跟那厨娘李大娘混熟了,嗯……若只是需要明早在厨房里放点青叶粉……这事儿倒不难,事后也不至于连累了自己。于是对着杜三点了点头,伸手收下他手中那包药,接下了这差事。
……
一夜过去。
因心中隐隐有些担忧,顾槿这晚未能安眠。
待得第二天天蒙蒙亮时,顾槿便听见隔壁桃香起身的些许动静。
她躺在床上暂时不敢发出声音,在听得桃香走出院门后,便马上坐起了身下了床,趿了一双软底布鞋,也顾不得好好着装打扮,随手拿起一件挂在漆屏上的绫罗褙子,胡乱披在了身上,悄悄拔开了门栓,推门跟了出去。
桃香还未走远,顾槿刻意放轻了脚步,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
桃香行事还颇为警觉,走上几步便要前后左右地四处张望一番。幸而这庭院各种通道间草木奇石颇多,显得有些拥挤狭小,顾槿倒也不怕无处藏身。
跟了一路,待得看见那桃香进了外院厨房内,她打着什么主意,顾槿也早已心中有数了。
既已知桃香是要在吃食上打主意,顾槿便也先于她一步回了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