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辛夫人从山上回城时已近晚了,将小徒儿独自一人放在医棚中一天还是令她有些不放心。
她回了院后便敲开了顾槿的房门。
门没锁,房间里点着灯,辛夫人走了几步,看见那床上锦被鼓起,被外乱乱地撒着长发,小徒弟显然已上床休息了。
许是今日劳累着了。
顾槿睡相有些糟糕,夜间睡着时总是胡乱踹了被子。
因此辛夫人便如同往常那般,走过去欲将她的被子拢好。在走近时,她皱了眉——不知为何,顾槿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她小时常因体弱无故发烧,辛夫人心中警铃大作,立时伸手一探她的额头,果真是发了高烧。
顾槿此时已是烧的狠了,嘴中还嘟囔着一些胡话,但令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辛夫人发不了声,去耳房一看,桃香也不在房内,不知去了何处。
她不再犹豫,去房中取了针药,打了热水,返回顾槿房内悉心地照顾起了她。
幸好顾槿从小就常发热症,辛夫人处理她的病已驾轻就熟,因此被她看顾了一夜之后,顾槿便只似好好睡了一觉般,在天亮后悠悠转醒。
“师父……”醒转后,顾槿便看到了床边辛夫人憔悴的脸,弱声问道:“师父,您才回么……您怎么在我房中,不去好好休息……”
辛夫人取了纸笔写道:“昨晚便回了,阿槿,你昨晚又发热了。你已好久未病过,怎么回事?”
“我……我……没”顾槿紧张万分,口中含糊着。
辛夫人仍定定地注视她,似是定要问出个所以然。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些头疼……许是累着了。”那种羞煞人的心思,怎好跟师父说……
“还要再瞒着师父么?你昨晚睡时眼睛红肿,似大哭过一场般,脸上泪迹都未干。好端端的,为何要哭?”纸上如此写道。
顾槿看了咬了咬唇,原本的朱唇此刻泛着点不健康的白。
怯怯地抬眼看了看师父严肃的脸,在师父通透的眼神下,顾槿不敢再瞒,讷讷开口:“……阿槿似乎……似乎喜欢上了一个人……”
声音越说越轻,说到“人”字的时候已几不可闻。
“为师就知道。但你为何因此而哭?”
“……阿槿喜欢他,他……他却不喜欢阿槿,甚至,不信阿槿……阿槿觉得委屈……”想到此处,顾槿的心脏又紧紧地皱起,泛着酸楚。
辛夫人听罢沉默了片刻,看着眼前这个对他人情意无知无觉的傻孩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槿,听师父一句劝。那睢王……背景有些复杂,心中似藏狼子野望,并非良人啊。”纸上又言。
顾槿看罢别过了头,轻轻道:“阿槿岂会不知……可……不知为何,一见睢王,便觉得心生欢喜……情难自抑……分明同他只认识了短短几日,却仿佛与他已相识多年。”
这种错乱感使她闭了闭眼。
“罢了……情之一事,最不由人……无可奈何。”辛夫人写罢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时间精神竟有些恍惚。
回过神,辛夫人又伸手探了探顾槿的温度,见已没什么问题了,就起身找到昨晚半夜才回来的桃香嘱咐了几句。
——桃香虽昨夜回来时见到辛夫人在顾小姐房中,有些心虚,想要接过辛夫人的差照顾她,但辛夫人不放心,便令她自去休息了。
见这边已交代妥,辛夫人也拖着有些劳累的身体去洗漱了一番,又匆匆赶往医棚去了。
顾槿这热症来得快去的也快,她当下感觉自己已经无碍,便起了身,虽头仍有些晕乎乎的,却也无碍行动。
桃香转了转眼,便道:“小姐,我替你去打盆水洗漱,再拿些早点给你吃吧。”
顾槿自无不可,点了点头看着她出去了。
那边桃香却悄悄地出了后院小门,敲响了后巷一户人家的门。
门很快便打开了,里面出来了一个小厮打扮的男人。
桃香附耳对着他悄声吩咐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说道:“桃香姑娘,你放心,这事儿我肯定给您办妥。”
桃香嗤笑一句,道:“你倒不是为我桃香做事,这大动干戈的,还不都是为了那杜三少爷么?去告诉你们少爷,这次机会难得,若你们办砸了,打草惊蛇,必然没有下次机会了!”
小厮严肃地点了点头,不再耽搁,拉上了门就匆匆赶去传话了。
桃香又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府中,去厨房拿了些粥点回院,又打了一盆水,好好伺候着顾槿,甚至还少见地坚持替她梳妆打扮了一番。
桃香本就自持貌美,在妆容和梳发一道上也是花了些心思的,今天她心中有些愧疚,便悉心替顾槿画了全套的妆面,又给她盘了一个繁复的飞仙髻,还想替顾槿拿一套艳色点的衣裳,打开衣柜一看,竟清一色全是素色淡衣。
——辛夫人从顾槿小时候就对她言,她这等容色,长大后定然招惹事端,并着她平日出门时不仅要佩戴面帘,衣服款式颜色也需尽量低调。
因此顾槿平日衣裳虽件件都是最上乘舒适的料子,但看着竟还不如桃香的亮眼。
桃香无法,便也由着她穿了件惯常穿的白衣。
顾槿今日本就有些昏沉,桃香愿意替她折腾,她便也由着她的意。打扮妥当后,她用完早点,站起了身欲出门。
该来的人还未来,桃香有些发急,拦住顾槿赔笑道:“小姐,奴婢看着今日替您梳的发髻样式似乎有些不适合素衣服,还是让奴婢替您拆了,重新梳个清爽些的螺髻吧!”
顾槿从来不太研究这些发髻的东西,听罢笑着摆摆手道:“无事,我看着这样也挺好,不必麻烦了。”
桃香正焦急时,听到后院外传来了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终于舒了口气。
一会儿后,后院大门也被咚咚敲响。
“顾大夫!顾大夫!救命啊!”
顾槿皱了皱眉,道:“桃香,随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桃香点头称是,开了门便跟在顾槿身后走向后院。
二人到了后院时,桃香抢上前打开了后院的门栓。
顾槿在门内望出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头上包着汗巾,一副苦相。
见到顾槿后,他便咚地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对她拜倒,口中哀求道:“顾大夫,求求你快去我家看看我的妻子吧,她从今早起床开始就上吐下泻,如今躺在床上已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啊!”
顾槿一听这症状确是要命的急症无疑,正欲跟他同去时,心底里却对此事顿生了几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