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极其聪慧,乡学的先生本来因为夜半娘那一闹,对夜半有一点隔阂与偏见。
但相处下来,却是刮目相看了。
后来乡学先生把夜半收作自己亲传弟子,着实让夜半娘在全村人面前涨了一次脸。
夜半越长大,越是显得安静,也越含蓄。本来就长的白净,这一读书,气质就显得不同了,村里不少人都他以后会成为大人物。
翠花家对此不屑一顾。
这一年夜半十二岁。
再过一个月就是翠花的十岁生辰了,夜半为了准备生辰礼物简直抓破了脑袋。
万一自己送的东西翠花不喜欢咋办?不如去问她吧!恩……不行不行,问了她就没有惊喜了。
她平日喜欢的那些东西……
夜半从床下翻出了自己存了很多年的私房钱,大部分都是先生给的,还有帮家里卖东西,从里面偷藏的。
这是一个脏兮兮的钱袋子,哗的一声,夜半把里面的铜板都倒在了床铺上。
“一……二……三……”夜半把床铺上的铜板拿起,又一个一个放回钱袋里,嘴里喃喃的数着。
“二十九……”最后一个铜板也被放回了钱袋里,二十九个铜板能买些什么呢?
他记得翠花最便夷衣服也是好几两银子。
夜半失望的把钱袋又藏了起来。他放弃了花钱买东西这个念头。
那翠花还喜欢什么东西呢?夜半直接躺在了床上,细细思索,这才发现翠花什么东西都不缺,也从来不曾与他讨要什么。
夜半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哀嚎了一声。
村里不少孩子都在乡学读书,其中自然包括欧阳富贵和欧阳翠花。
翠花在回家的时候老喜欢和夜半走在一起,欧阳富贵就在他们身后跟着,生怕夜半对自家阿妹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随着先生对夜半的另眼相看,翠花的爹娘也不是那么反对他们在一起相处,至少现在路上遇到还会和颜悦色。
但是欧阳富贵却愈发看夜半不顺眼,除了阿妹的关系,其实更多的是自己对夜半的嫉妒。凭啥家里那么穷先生还那么看重他?凭啥他那么聪明?凭啥他……越长越好看?
只是这翠花染了风寒,没能来上课。所以散学以后,就是夜半一人回家。
欧阳富贵可能是跟夜半跟习惯了,即使没了阿妹,不盯着夜半他心里就有点不自在。
夜半走在前方,自然知道后面跟了人。他此时正在做着心里斗争。
回头看了眼欧阳富贵,欧阳富贵感受到夜半的注视,不自觉的移开了目光,看向远处。
夜半还是停下了脚步,待欧阳富贵走到他面前,才上前与欧阳富贵并校
欧阳富贵今年已经十六岁的,比夜半高出了两个头。
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果真不错。他居然生出想在夜半头上摸一把的冲动。
“那个……翠花生辰你要送她什么呀?”夜半低着脑袋开口道。他觉得欧阳富贵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不觉得有点窘迫,脸也微微泛红。
欧阳富贵看了眼双颊通红的夜半,从上而下,只能看到那浓密的睫毛,看不到眼里的神色。就算看不到,也可以想象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是何等潋滟。
但就这样,欧阳富贵也觉得他别村里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好看,包括自己阿妹。
一个男孩子,张这副模样,哼!哪里配得上自家阿妹。欧阳富贵心里很不爽。
“我要送阿妹什么关你什么事?怎么?你还想和我送一样的不成?你买得起吗?”欧阳富贵讽刺道。
听了欧阳富贵的话,夜半又是羞赧又是气氛,还有就是对自己的懊恼,明知道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还自己去找羞辱!
夜半停住了脚步没再话,然后低着头往乡学的方向跑去。
欧阳富贵走了两步发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也停下脚步回头看。
这下就只看到了夜半瘦弱的背影,欧阳富贵后来想,他这一生可能看到最多的,就是夜半的背影。
夜半往乡学跑自然是为了去找先生,他想问先生,为何人和人生下来就不一样?他要如何做?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个答案,这个困扰了他很多年的答案。
夜半跑到乡学的时候,老先生正坐在院子门口吟诵王玄的新诗。
“着王玄可了不得呀!”老先生不禁感叹道。
“老师!”
一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氛围,老先生抬起头看到了红着脸颊气喘吁吁的夜半。
“夜半?你怎么回来了?”老先生和蔼的对着夜半招了招手,夜半顺势走到了老先生的跟前,行了个礼。
“老师,学生有惑!”
“何惑之有?”
“学生想问,世间众生,为何身来便分三六九等。”
老先生明显没想到夜半会问这个问题,他一直都知道,夜半心里既有傲气又有自卑。
“夜半,来,坐。”老先生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夜半得了应允便直接坐下了。
“夜半,你可知人最开始的世界是何模样?”老先生问道。
“不知。”夜半摇摇头。
“传人世间最开始一片混沌,后来出现一手持巨斧之人,劈开地,清为,浊为地,后世称之为盘古。这便是世间第一个人,那时候人没有三六九等。可是后来女娲造人,人越来越多,有的力气大,有的聪明,这些力气大,聪明的人,学会了打猎,耕作。慢慢的在世代的积累下,有财富的家族就越来越强大。再后来,人就分为了三六九等。夜半,你对此又和看法?”
夜半蹙着眉思索片刻道:“越富有就越强大!”
“呵呵呵呵!”老先生被夜半的回答逗得大笑不止:“傻子,你可曾想过那些财富是如何来的?”
夜半愣了愣,随即眼前一亮,像是理解了什么。立即站起身来,对老先生拜道:“谢老师指点迷津!”
“夜半,人生来不同,这是必然的,也是世间的规则所在,凭我们一己之力是无法改变的,而且将来也不可能改变。但是这不同,不仅仅是家族,财富,还有人本身呀!你是个聪慧的孩子。”老先生看着夜半点点头,这个学生,非池中之物,心性非常人能比。
“回去吧,晚了……”老先生笑着催促道。
“是!老师。”夜半拱手道,是的,既然后面的无法改变,那他可以成为最开始那个学打猎的人。是的,人生来就不同。
夜半现在格外轻松,蹦蹦跳跳的走在乡间的路上。
不仅解答了心中的迷惑,而且翠花的礼物也有了着落。
他走的时候问先生,什么最能表达自己的意志和情义。
先生,花。
于是,夜半想到了在书上看到的,狐山上的雪莲,书上,即使摘下,也能百年不谢。
夜半边走边想,翠花看到那朵花,就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定……
“夜子!”
一声叫唤打断了夜半的幻想,看清出声的人,夜半心里微微有些恼意。
“做甚?”不知为何,欧阳富贵竟还没回去,难不成是在这里等自己?怎么可能!不会是想打自己一顿吧,周围又没人看见!
想到此处,夜半看了看周围,果然无一路人。
“还能做甚?要是你没回去,你娘定以为是我把你怎么了!非得把我家掀了不可!”欧阳富贵眼神有些闪躲,语气却理直气壮。
“哦”夜半不愿再与他对话,他还记得八岁那年这欧阳富贵是如何对待自己的。
“嘿,你这子怎么回话呢?读了几年书读傲气了是吧?你别忘了,翠花可是我妹妹!”欧阳富贵那个神气。
夜半依然不理会他,自顾往前走去。
欧阳富贵立马跟了上去,一路上还不停的放各种狠话。
夜半加快了脚步,可奈何也比不过欧阳富贵。欧阳富贵十六岁就七尺有余,村里的姑娘都喜欢他,他长的俊俏,奈何富贵瞧不上她们。
还没这子好看,凭啥做他媳妇?
欧阳富贵突然想到了什么,恶作剧般的拦在夜半面前。
夜半被迫停下脚步,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对夜半来无异于五雷轰顶。
“欧阳富贵!”夜半捂着脸,瞪着欧阳富贵。
欧阳富贵第一次见夜半这般生气,也知道惹祸了,但是傲娇让他不能低头认错:“怎么了嘛!不就是亲你一口吗?我还亲不得了?一个男子汉还脸红,和姑娘一样!”
语气不难听出来有点心虚。
夜半气极,扑上去就与欧阳富贵扭打在了一起。
因此,当他们回到家后,先是被家里人批斗了一顿,然后夜半娘开始跑到欧阳家门口破口大骂:“你们欧阳家还要不要脸了!这么孩子也下得去手!你们这些没的……”各种难听的话从她口中而出。
然后,几后,两家就像没发生一样和好如初。
自此以后夜半看到富贵就跑,显然是怕了。
……
夜半这一大早就出门了,他头就同老师请了假。这边又同爹娘去老师那住几。这也不是没有过的事,夜半爹娘自然放心。
他要去狐山,采雪莲。
顺着狐山的方向,夜半背上了自己行囊,带上了自己唯一的厚衣裳,出发了。
看着狐山近在眼前,可走起来却有些远。夜半走了大半才走到了山脚下。
这是突然听到背后有响动。
夜半生嗅觉和听觉就异常敏福
这一回头,就发现了还没来得及躲藏的欧阳富贵。
欧阳富贵一大早被尿憋醒,就看到夜半鬼鬼祟祟的背着包袱往外走。于是自然而然的更了上来。
“欧阳富贵!你跟着我做甚!”夜半不耐烦道。不能让他发现,万一他抢了自己雪莲怎么办。
“你鬼鬼祟祟又是做甚?”欧阳富贵反问道。
“关你何事?”
“把我来这里关你何事?”欧阳富贵反道。
夜半无法,转身就走。
后面的富贵边追边喊道:“你一个人上山心惹怒了狐仙,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夜半不听,为了翠花,得罪狐仙又何妨?
欧阳富贵毕竟比夜半年长几岁,自然知道山上危机重重,于是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后来他想,如果当初自己不跟上去,半夜的眼睛是不是就不会瞎?他的人生会不会是另一种模样?
他那么聪明,会考中科举,会在朝廷做大官,会迎娶翠花,然后生一个大胖子。
然而这一切,都被他毁了。
是的,当时欧阳富贵在后面追赶,夜半想要摆脱他。
两人在山里跑了很久,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最后色也晚了,越往山上走,空气就越稀薄。
夜半不再跑,欧阳富贵也跟着停了下来。等两人呼吸平静了,才感觉好一些。
夜半不与欧阳富贵话,欧阳富贵也跟着不话。
欧阳富贵出来时,只着了一身单衣,现在霜寒露重,冷得直跳。
“你快些下山去,别跟着我了!”夜半也怕欧阳富贵冻出病来,毕竟是翠花的哥哥。
“你同我一起回去我就回去!”欧阳富贵别扭道。
夜半来都来了,自然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我是不会回去的,我还有事。”
“你这屁孩能有什么事呀?”欧阳富贵不屑道。
夜半觉得这个人可能生就惹人厌,他都快习惯了。
“那你就跟着吧!我是不会给你衣服穿的!”夜半完继续往山上走。
周围越来越冷,欧阳富贵已经全身发颤了,嘴唇也冻的发紫。
夜半是在忍不下去了:“欧阳富贵!我让你回去!你死了翠花可要伤心了!”
欧阳富贵也是个倔强脾气:“你不回去我不回去!你死了我阿妹也是要伤心的。”
“我不会死!”夜半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
“我也不会。”
“你……”
夜半最后还是把自己唯一的冬衣给了欧阳富贵,他穿着有点,但也能保暖。
夜半只穿了一件半薄不厚的外衣,他觉得风吹到了自己的骨子里。
他们最后不得不找了一个山洞,捡了写柴火,升了火。
夜半吃着娘做的干饼,看着旁边咽口水的欧阳富贵,还是分了一半给他。
“我要是死了那就是你害的!”夜半埋怨道。
“老子死也不会让你死的!”欧阳富贵也不知道当时为何要这句话,可能仅仅是因为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