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运会的光荣负伤,使苏霁月一下子成为了众好友的保护对象。林辞之忙前忙后,一天要来文科一班逛上七八回,赵清明更是乐此不疲地给苏霁月买小零食投喂。不过医生说苏霁月伤口发炎,不适合吃这些东西,于是赵清明每每私藏零食,都会被林辞之缴获。
周辙彧也没有闲着,他自告奋勇地成为了苏霁月出校换药的司机。是的没错,他的小机车对于苏霁月来说已经不陌生了。每次出校门,周辙彧就小心翼翼地扶着苏霁月,他让她在后座坐好,抱着他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不要摔下去。
他载着她,从校区到医院。他耐心地等她换药,他陪她完成了一切。等到夜幕降临,两人都不想这么早就回校,于是他们买了稻香味的冰糕还有三丝的凉面,苏霁月不能吃辣的,周辙彧就替她把辣椒挑出来,这精细活做得,简直无可挑剔堪比女孩子。苏霁月叹为观止。
南封是一座安逸富足的小城,它保留了旧年代的巷陌风情,生活气息很是浓厚,这时常让生活在这里的人感到幸福无比。那时中秋将至,夜幕中衬着几片墨蓝色的薄云,大大小小的巷子边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那些花灯绚烂明亮,在温柔的夜幕中闪着明黄温暖的光色。
周辙彧给苏霁月买了个兔子花灯,他俩达成共识,要在中秋那天在学校偷偷拿出来玩。苏霁月记在他身后抱着兔子灯,他开着车,他们的周围是每一方小巷小窗里的天地。
有妇人在含笑地洗着绿油油的菜叶,而他们的丈夫则在一旁专注地炒着小菜,只是眼神会不时地落在他们的妻子身上。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则三三两两聚在青石板的桂花树下摇曳着蒲扇,有编着竹笛的老爷爷们会聚在巷首与知己好友一同,一壶清茶,绝杀象棋。茶是茶声,三言两语地伴着棋声清脆落下,很是悦耳。
徐徐而来的晚风把苏霁月的发丝吹乱,谁知又被周辙彧恶趣味地揉得更乱,苏霁月拍掉他的手,和他厮杀成一片。在那样的光景中,光晕清清淡淡地映在他们的脸上,苏霁月看清了周辙彧的眉毛、眼睛,以及他的每一个眼神。他的身后是万家灯火,明媚昏黄,将她完整包围。
在大家的悉心照料下,苏霁月总算是好了。但是在吃药的问题上,苏霁月耍起了小聪明。她因为嫌苦,所以总是趁大家不注意就这里倒那里倒的,倒是被周辙彧抓到了好几次。
相比于严格的喝药监察员林辞之,周辙彧只会无奈地把苏霁月拉到一旁坐好,他什么都没说,就开始帮她擦外敷药。
他会说,“好了,既然苦,不喝就不喝吧。那你多擦点这个,好得快。”不瞒你们说,他的想法总是和苏霁月如出一辙的荒谬。
“彧彧最好了。”苏霁月学辛少容叫他。
只见周辙彧停顿几秒,然后用力去拍苏霁月的头,便不再理会聒噪的苏霁月了。他自然地打开外敷药,轻车熟路地帮苏霁月擦到伤口上,十分地认真和专注,倒是苏霁月不好意思了。
“我可以自己来,你别忙活了。”苏霁月道。
周辙彧头都没抬,“你见过母猪会上树?”
“……”
苏霁月暗暗发誓,周辙彧,我脚好迟早踹死你。
不过事实证明,后来苏霁月脚好后,不单只没踹他,还为了感谢他多日来的照顾整天任劳任怨地跟在他的身后,为他端茶送水买早餐,所以说,苏霁月真是一个没有原则的女人啊。
等后来腿伤完全好了,林辞之就嘚嘚地开始来给苏霁月送奶茶了。他知道苏霁月受伤以来已经忌口了很久。
怀抱过奶茶的苏霁月笑得合不拢嘴,说着,她从书包里掏出了她受伤这段时间来利用体育课呆在教室的时间,给大家做的树叶书签。一人一份,都是不一样的品种,给林辞之的是银杏。
“我给大家的。你的是银杏,好看吧?”
“以前只知道你会做吃的,没想到连书签也会?”林辞之含笑接过,把书签放在了手心上。他用拇指和中指轻轻地摩擦着书签的边缘,神色意味不明。
“我虽然手不巧,但是我心灵。”苏霁月大言不惭。
林辞之直接笑出了声,他把书签放进书页里面,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书放进了书包去。
那时候的苏霁月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起肖许,她告诉自己,有那么多陪伴她的好朋友,她应该是开心且知足的。就算午夜辗转,掉眼泪的次数也逐渐在减少了。原来时间,真的是良药。
……
没过多久,他们就迎来了高二的第一次期中考。周辙彧一贯是个让老师家长头疼的,所以在这次期中考中,他再一次因为在考场睡觉而交了白卷。
以严厉著称的班主任李明辉冲进来兴师问罪时,他们正在上早自习。周辙彧和辛少容苏霁月三人坐在比较靠后的一排,明辉当时气冲冲地冲进来,手上拿着几沓试卷直指着周辙彧的方向吼了起来。
“周辙彧!你给我站起来!”
全班都静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只余下空调吹出冷气的“呼呼”声,苏霁月在听到周辙彧的名字后心中随之一紧。
后来周辙彧就站了起来,云淡风轻,无所上心的模样。明辉二话不说,扬手就把试卷狠狠地扔到了周辙彧的身上,那几声很重,让人感觉甩在身上一定很疼。接着,一张张白卷全落了一地。但周辙彧身形高挑,终究比对方高出太多,他脸上的无关痛痒与此时明辉的暴怒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霁月有些坐不住了,身边的人却拉了拉了她,示意她不要趟这趟浑水。
“周辙彧,这书,你是不想念了是不是?”
“这是你第三次交白卷了,这一次,你真以为学校不敢拿你怎样吗?!”
南封高中是百年老校,多年来精英辈出。在南高,一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交白卷的行为比作弊更为不耻。因为南高校训认为这是对知识最大的玷污。按照南高的传统,学生考试第三次交白卷视为自动退学。
对于周辙彧这一类的纨绔,明辉心里一直颇有微词。要不是他家里的关系压下来,就周辙彧辛少容这种没眼看的成绩,是断然分不进文科一班这样的好班的。这一次,是他自己踩在了校规线上,不畏强权的明辉再也忍不下去了。
“老师就想问问你,你活着的这十几年到底有什么追求?整天闯祸闹事,你父母生你下来难道是想让你当社会的败类?”
“连小组你都不加,学习也不参与,你说你呆在学校还有什么意思?简直就是个废物。”
明辉一直是个尽职尽责的好老师,但是一旦激动起来,说话也没有个度的,可见他当时是气急了。而他骂的每句每字就如锥子凿在苏霁月的心里,使她隐约地疼。
“霁月,你现在马上帮老师把这个处分单交到政教处去。从此以后,你给我滚出这个班去。”
苏霁月是明辉历史科的科代表,因为苏霁月古灵精怪悟性又高,平常有什么事,他总是喜欢找苏霁月跑腿,而苏霁月也十分乐意。但是这一次,苏霁月没有理他。
也不知道那时是哪里来的勇气,一直尊重老师团结同学的苏霁月,如今却公然违抗老师的意愿。说实话,其实苏霁月当时心里是恼了的,因为明辉那几句让苏霁月为周辙彧不平。
那时她只有一个想法,他凭什么这样说周辙彧,周辙彧,明明这么好。
“苏霁月!你没带耳朵吗?我叫你你没听见?!”因为正在气头上,明辉的火气已经开始发泄到了苏霁月身上。
“砰!!!!”
苏霁月猛然起立,椅子撞击到后面桌子的声音,丝毫不亚于明辉刚刚进门时的猛烈气势。只记得当时苏霁月自己气得满脸通红,耳背都有些疼,然后她一口气看着明辉,把话说到了底。
“对不起老师,我不想去。”
全班哗然。
“苏霁月,你在说什么?”
苏霁月看了周辙彧一眼,心中莫名有了一种力量。然后她心一横,把憋在心里的话,索性都说了出来。
“老师,谁说周辙彧不加小组,不参与学习的,他就是我这一组的。”要知道,周辙彧当时根本是不加任何一组的,只是苏霁月就是要护着他才这么说的。苏霁月,就是要这么死心眼地从明辉的话中找茬。
当苏霁月的眼神和周辙彧交汇上时,她只想告诉他,我不会让别人贬低你的。
“霁月,你怎么回事?给我坐下!”
也许明辉也感受到了苏霁月的情绪,也许他也是护着苏霁月的,所以当时就给了她这么一个台阶下。但是苏霁月很傻也很蠢,为了周辙彧,她不管不顾,还想和明辉死磕到底。
“苏霁月你听到没有,我让你坐下!”明辉在训斥这苏霁月。
苏霁月不听,就那样陪着周辙彧站着。她要和他一起站,直到班主任停止那些对他的抨击为止。如果他难堪,她也要陪着他一起难堪。如果他难过,她也要和他一起难过。
对苏霁月来说,周辙彧是很好的人。他一点也不是败类,一点也不是废物。他虽然偏执极端,但他用心地护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对辛少容如此,对她也如此。
“反了反了,太不像话了,苏霁月,你给我......”
苏霁月觉得明辉肯定是要审判她了,她本来已经做好准备了。可是哪想明辉话都还没有说完,周辙彧就长腿跨步而出,他无视暴走的明辉,直接把她从座位上拉了出来,然后明目张胆地绕过明辉,光明正大地拉着她走出了教室。
他对苏霁月说。
“像个笨蛋一样。”
在上课期间,苏霁月就这样被周辙彧拉走了。但奇怪的是,被他拉着手腕的那一刻,苏霁月竟然很从容,很轻松,甚至是安心。后来他把苏霁月扔在了教学楼的台阶处,有些生气地数落她。
“你为什么要顶撞他?”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指责我,我还不是为了你?
苏霁月别提多委屈了,然后就气冲冲地吼了回去。
“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我顶撞他那也是我的事,我怎么样和你没关系!”
周辙彧看起来也是那个气啊,他一连串地说了个不停。
“我的事你掺和进来干嘛?”
“他让你去交处分单你就去,我难道还怕一个政教处?”
“你多大的人了,难道就不知道考虑自己?什么事都豁出去?你有没有带脑子?”
“那我心疼你啊!”
下一秒,苏霁月不假思索地冲着周辙彧吼了回去。她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迎着他的每一道目光,时间就这此静默,二人突然就不再说话。
那日天蓝云淡,她和他站在台阶上,一上一下,像极了昔日他们在墙上墙下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