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辞之的声音锐利地划开了那片嘈杂离乱的环境,肖许反应很快,还没等到苏霁月完全闯入他的视线,他的人已偏离了走道,向着马路边去了。
杨晓姝紧跟在他的身后,语气复杂地喊了一声“肖许”,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肖许已经拦下了苏霁月。
“你要做什么?”冰冷的一声,从过往里投来。苏霁月猛然抬头,看清了肖许的脸。
“肖许?”她被他拽住了手臂,林辞之在她的身后赶来,而面前是肖许质问又坚决的目光。他们一前一后,逼得她无法站立。
对肖许,她始终存了太多的情绪。她不是很友好,直到看清一同赶过来的杨晓姝,她便用力地甩开了对方的手臂。
她要走,肖许就再拦,两人死死地僵持着。苏霁月急得眼泪再次翻涌,肖许则看在眼里。他愣了几秒,竟不知分开的大半年,她已经能对别的事那么共情,然而这些还是无关他的事。
“辞之让我拦住你。”肖许尽可能地陈述出来,似乎要掩藏什么情绪。
可苏霁月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周辙彧,她根本不想和肖许浪费一分一秒,当下被逼急了,第一次,她控制不住地耍了脾气,她向肖许翻了脸……
“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肖许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撞得失了神,他站在那里,显露出第一次不符合他格调的慌张,那份小小的情绪很浅很浅,但这一次如果有人有心发掘,一定会有所发现。
可他是肖许啊,他怎么会容许自己有半分失意,他不能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选择。
他蓦地,放了手。
苏霁月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她转身就跑。林辞之刚追上来,又扑了空。他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肖许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直至他倏然放开了她。
林辞心里有气,只恨不得想要去和肖许发泄出来,但很快,他不得不匆忙地扔下一句,便继续向着危险去了。
林辞之说,“她要去掺和群架!那可是群架!”
肖许的脸色变了。
“肖许!你不能去!”
路边只剩下杨晓姝扯着书包的叫唤,她无力地看着那个抛下她远去的背影,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快速地收缩。她知道心里那一直绷着的弦,在今天,还是断了。
……
这里是南高,没有人比本校的学生更加熟悉。苏霁月抄了近路,终于在陈顶等人前面找到了周辙彧。她跑得面红耳赤,空气仿佛割裂了她的咽喉,她的忧虑正在不断地加深。
辛少容和陆延川还在角落里慢悠悠地闲逛着,周辙彧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朝他们拼命跑来的苏霁月。看着苏霁月苍白的脸色,他眉头一皱,迎着对方的惯性,他伸手把人拦在了怀里。
“出了什么事?”他语气平淡,满眼却是关切。
苏霁月喘着气,她求救一般,仿佛像是牢牢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在意的人,可不就是她要救的命吗……她推攘着对方,慌忙地交代,“快……快……那些人……岛上的那些人正在过来……”
“霁月你说什么?”辛少容没头没脑地凑上来,他觉得不可置信。那些毛头小子,还能有这能耐?
苏霁月来不及解释,她凝重的表情再起了一层厚重的忧思,她紧紧牵起了周辙彧的手,此时看着他的眼睛,才明白了何谓软肋,何谓动情。
“你不要有事,你们快走,现在就走……”汗珠从她的额角几行而下,脸颊削瘦的轮廓更显她此刻的伶仃和无助。眼里,全是被她放大的恐惧和在意。周辙彧听明白了,他也看到了她为他的义无反顾。
辛少容也听明白了,可直莽如他,他根本不甚在意,“来就来,我照样给他打得满地找牙!”
“不行!绝对不能冒险!”苏霁月失去了耐性地对辛少容说,她看了看四周,心里正盘算着能不能藏去某个角落,只见周辙彧平静地将她反手搂向了自己。这一切,理所当然地就像是哥哥护着妹妹,但又透着点勉强的暧昧,她吓了一跳。
周辙彧说,“都上车。”
现在周辙彧说什么就是什么,苏霁月愿意听他,那是完全的信赖和托付。陆延川心里也有了自己的考量,她知道苏霁月不会夸大,很快,她的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她提起辛少容的耳朵,让他安静些。几人快速走向停车场,钥匙才刚刚解锁,那一声感应就被来人的浩荡声势给打破。
“又见面了二位!哟,要走啊?!”陈顶冲了过来,挥了挥手,他们找来的打手就围了上来,围得那本就宽阔的车道都显得拥挤而密不透风,停车场前,剑拔弩张的场面铺面迎来。
“正哥,可以动手了。”陈顶对着身边还半含着香烟的恭全正道,他指了过来,眼神吃人一般地没有一丝放过。周辙彧面无表情地扫了恭全正一眼,敌意没几分,竟然端的是平静的质疑,无关痛痒地将人贬低。这就是周辙彧,他不是跋扈的人,拿的却是冰冷穿透的气势,他就像一个沉默的恶魔,早已酝酿了一个极大的阴谋,似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爆发起来,会是怎样的毁天灭迹。
恭全正本能地觉得背脊一凉。他混迹社会多年,阅人也有了一定的数量。像周辙彧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阴森得令人发指。那是一种无法比拟的傲气,从他的骨子透出来,那一眼就深不可测的底牌,叫人望不到底,不禁地就有了顾忌。
但今天拿了人的手短,陈顶可是给他送了好处的,又或者说使他得到了某个地方收缴上来的费用,他当然不能退缩。他就不信,一个十几岁的弟弟还能把他怎么样?
苏霁月攥紧了周辙彧的手,被他护在身后。周围的摄像头似乎已经被来人销毁,那些刀具的白光直射在脸上,空气中还混杂着幽冷腐烂的气息。
电光火石间,苏霁月被周辙彧推入了车里,陆延川随后。周辙彧锁了车门,背朝着冲上来的人,切实地挨了一刀。苏霁月在车内歇斯底里,她艰难地撑着车窗,眼里落下了周辙彧挨的那一刀,心里拧得杂碎。那声声拍打车窗的声音,配合她的呜咽,车外,已然是失控的场面。
辛少容也逐渐皱起了眉,他意识到了情况的恶劣,他不敢再狂妄,和周辙彧配合着应付这些招招致命的人。眼看着所有人都仗着周辙彧伤势,以多欺少地围上他去,辛少容操起角落里维修工遗下的钢管条,朝着人群中冲去。
凌厉的惨叫从人群中传来,辛少容脚下一顿,踹开了身前的人形。但见恭全正捂着耳朵那处蹲在中央,被几个人似有若无地搀扶着,赤目的鲜血从他的耳廓边如瀑布般地流滚,他那凹陷的瘦脸被腥臭的血丝覆盖……
辛少容震惊在原地,旁人更是苍白着脸面不敢靠近上前。
周辙彧仿佛无事地看,他居高临下地用眼神讽刺着对方落败,而被他卸下的那个血肉模糊的东西被狼狈地掷在地上,哪怕周辙彧自己的背部和后颈还在不住地冒血,把校服领子浸湿。
他那么单薄,可又是那么狠厉!
现在,大家都对眼前的这个狼性般的少年感到寒战。那反手被他夺过的刀被他玩弄在手,在他的眼中,他似乎不会在乎什么后果和生命,残忍、恶劣,在他冷静得可怕的俊脸下被一点一点地撕裂彰显,那像一种死亡的呼唤,笼罩着他们这些贪生的俗人。
“阿彧!”辛少容扶上了他,他缓缓地摆开手,示意辛少容集中注意力。他在隐忍,他不打算让人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下去。
陈顶看着恭全正,再看看周辙彧,他不住地后退几步,可理智还是在短时间内让他再次鼓足了狂妄的勇气。陈顶淬了一口,自己扶起了恭全正,“正哥,你一句话,反正我们人多……”
已尽休克的恭全正撑着一口气,他指着周辙彧,用力地指着,就要倒地,他说,“弄死……”说完这句,恭全正一个仰趴,因为痛意,昏迷着倒了下去。
陈顶破罐子破摔,他已经退无可退。今天收拾不了周辙彧和辛少容,他也不用再混了。他招呼着十几号人相继围过来,辛少容护住受伤的周辙彧,勉强地撑了几分钟,他自己也受了不少的伤。
周辙彧用手摁了摁自己的伤口,忍着痛,他把扑向辛少容的陈顶辛少扯开,“到车上去。”他用着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告诉辛少容,辛少容立刻会意,朝着车那边去了。
……
车内,苏霁月感觉自己不断拨打求救电话的手在颤抖,她把能打的都打了,为什么还是毫无回应!她的眼泪和汗意同样浸湿了她的衣领,看着外面的混乱景象,自己和陆延川却被锁在车里什么都做不了,苏霁月已经崩溃。
“警察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我们该怎么!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呜呜呜呜……”
突然,陆延川惊叫了起来,“霁月!霁月!少容和阿彧过来了!”。苏霁月反应望去,却见周辙彧后脑领口全是血,她的心绞在一起,不住地疼。
车门被快速地打开,周辙彧坐在了驾驶位上,辛少容从副驾上扶着他。还没等苏霁月和陆延川上前,周辙彧就十分快速地发动了车子……
“怎么全是血,全是血……”
“没事的,霁月。”
他鲜少叫她霁月,他一定是看到了她满脸的泪。
车动了起来,那些缠上来的人被扔在了车外。他们似乎要上来拦车,可是周辙彧却油门踩到底,他无所顾虑地撞上每一个想要过来拦车的人,谁拦撞谁,毫无退让。
陈顶狠狠地踹翻了一旁的垃圾桶,一地的狼藉和血腥,提醒着他的失败。看着扬长远去的人,挫败愤怒紧紧包围着他。来不及多思考,他让人扶起了重伤的恭全正,在远方的警鸣没有到来之前快速逃离了凶案现场。
角落的方形窗下,布满了厚重的烟尘。肖许站在那处,目睹了所有的场面。他看着苏霁月为周辙彧满目带泪,他看到周辙彧为了护住她极端残忍的反击,更看到了车内他们紧紧握在一起,哪怕全是血泪的手。
耳边,是风从地上教学楼呼啸而来的声音。那一溜溜的幽冷,刺在他的脚踝上。肖许走出了停车场去,迎面碰上了林辞之。
“霁月呢?”对方焦急问他。
肖许苍白了脸色,还有些自嘲的神情。
“霁月……”他仿佛像是呢喃,这两个字节的发音,他很是熟悉。
“我不知道。”最终他回答。
林辞之深深地看了肖许一眼,遂转身跑入了场内。
……
当夜凌晨四点,命案消息传来。未成年人陈某,于南高斗殴,惨死校门口。
黎明五点,旭日才微现。警察带走了刚从医院昏迷醒来的周辙彧。
嫌疑罪名: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