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阳并不知道高萧那边发生了那么多事,两人中午简单吃了些就去了开物峰。
文堂就落在山脚的一个湖边上,七峰之中,开物峰为最伟。文堂,湖面,山峰相映衬,山水之间自成雅意,若是等开年春湖面上的柳树抽了新芽,这里的景色还会更美一些。
单阳站在门前突然有些失神,自己已经三年没来过这里了,以前老师最常来的地方便是这里。
北海剑宗所有弟子最敬重的是浩然峰的小师叔,却不知木离最尊敬的不是宗主,也不是哪一峰的峰主,而是文堂的堂主贝文舟。
说起来贝文舟并不是北海出身,更没有北海剑宗正宗的传承,甚至在这以前北海剑宗是没有文堂的。
贝文舟寒门出身,十五岁便入太学,可以算的上是少年成名,但他最为天下人所熟知的身份是当今三大圣人之一,朝内大学士的同门师弟。
很多年前,处于某些原因,贝文舟远离京都,届时他与开物峰峰主交好,所以就此便扎根在了北海,可能是出于贝文舟自身的原因,也可能是北海剑宗对他的出身还是心存芥蒂,所以本该任峰主都绰绰有余的他,最终却成了开物峰的一个堂主。
从此以后,太学院少了一位夫子,北海剑宗多了一位堂主。
不知不觉间单阳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他在门口已经立很久了,何家妮知道师兄可能又想起了师叔,所以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并没有打扰他。
突然身后想起了一个充满幼意的声音,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试探着喊道:“单师兄?”
单阳的思绪也被这声音拉了回来,他转回身看到一个与何家妮年龄相仿的小书童,他皱着眉心想了想,最后终于想起来这个男孩是谁。
单阳向对方行礼道:“阮左师弟。”
阮左瞧见对方的正脸,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有些兴奋的回礼道:“单师兄。”
这个年龄的孩子每天都在长,甚至一天一个样,单阳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他了,也难怪一时间没认出来。
单阳有些感慨的说道:“三年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阮左同样伤感的说道:“是啊,自从小师叔死后,师兄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在这三年里,很少有人在单阳面前提到有关木离逝世的话题,温承平甚至连小师叔的名字都很少提及。虽是童言无忌,但单阳依然觉得心口好像被插了一刀,心想这个小师弟说话还是这么直接。
何家妮心想这是哪里的笨蛋,但在师兄面前不好意思发作,只是白了他一眼。
阮左才在想单师兄身边是哪里的小师妹,长得好生俊俏,结果马上便被甩了一个白眼,不由得羞红了脸,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小师叔的死我也很遗憾,足足难过了几个月。”
单阳仿佛又被扎了一刀,心说我已经难受了三年。
何家妮捏了捏拳头,人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阮左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在继续下去,于是岔开话题说道:“师兄是来找老师的吧,快随我进来。”
阮左带着两人进了大门,穿过长长的亭子,来到一间书房前。
阮左敲了敲门,对屋子里说道:“老师,有客人拜访。”
贝文舟并没有问来的人是谁,心不在焉的答道:“就说身体不适,改日再见。”
阮左补充道:“是单师兄来了。”
屋里先是安静了一下,然后传来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贝文舟揣揣的想着,单师兄,那便只能是单阳了,一打开门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像许久未见孙儿的老人般,对单阳说道:“进里面来,坐。”
但他看着满屋子都堆着翻开的书,地上随处都是自己的手稿,贝文舟有些手足无措,他轻轻的抓起单阳的胳膊说道:“走,我们客堂里说。”
单阳行礼说道:“既然贝先生今日不方便,那我改天再来。”
贝文舟摆了摆手说道:“那都是应付外人的,我哪儿会想到会是你来了。”
贝文舟自然还认得何家妮,想来就是她带单阳来的,于是假装不开心的说道:“这么久了才来找我。”
何家妮自然知道老人家没有生气,但不知道怎么回话,只能傻傻的笑。
贝文舟也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起,带有老年人才独有的那份和蔼。
贝文舟对阮左说道:“还不下去温习功课,若再做不完,晚饭后过来领罚。”
阮左不情愿的答了声是,然后便退下了。
然后贝文舟便开始整理地上的手稿,给单阳他们理出一条路来,两人想帮忙,但看着密密麻麻的纸张,都不敢乱动。
没过多久贝文舟艰难的直起了腰,指了指空空出来的椅子示意两人坐下,锤了锤自己的后背然后慢慢的在书桌前坐下。
他已经很老了,越来越像乡间私塾里年迈的老夫子。
贝文舟端详了单阳好一阵,他不知道前些日子单阳受了伤,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觉得这孩子比起三年前清瘦了许多。
是了,听说他走火入魔后便做了三年的杂役弟子,想来过的并不好吧,他说道:“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早些时候,木离经常问道于贝文舟,而单阳则是问木离,如今单阳有了无法解答的问题,虽然自己的老师已经走了,好在这个老人能回答自己的问题。
单阳向对方说了关于血梦的故事,对于贝文舟来说,血梦只是如尘埃般的小人物,但对方依旧听的很认真。
这本身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所以单阳并没有花多长时间便讲完了,何家妮则是在单阳说完后,问出了和今天早上相同的问题。
这样的人真的罪无可恕么?
贝文舟慈爱的看着何家妮,心想自己果然没看错,真是个单纯的孩子,但并不代表这是个简单的问题,相反,越是简单的问题往往有着更为复杂的内核,因为大道至简。
贝文舟思考了片刻,然后问道:“你对好坏的定义是什么,或者说你觉得有绝对的正确或者错误么?”
何家妮一下子懵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一开始就听不懂了。
贝文舟才想起对方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于是他选择换一个问法:“假如有两条道路,一条道路上有一个孩子在玩,另一条道路上有二十个孩子在玩,先前有很多路人提醒那群孩子,那是条商道,会有车队经过,在商道上玩会很危险,但他们并没有听,最终只有一个孩子听话,去了另一条安全的路上。现在你是一个车队的首领,但你们的马失控了不能停下,现在必须选择一条道路,这意味着你经过的那条路上的孩子最终会被马蹄踏死,你最终的选择是什么?是牺牲不听话的孩子,还是保护更多的孩子?”
这次何家妮听懂了,但并不意味着她能回答这个残酷的话题。
贝文舟看着沉默的何家妮,觉得对方已经懂了,这并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有些时候对错的界限并没有那么清晰,就像贝文舟的那个问题一样,无论选择哪一条道路好像都是对的,但又好像都是错的。
何家妮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想出最终那个正确的答案,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她抬起头问道:“您呢?您的选择是哪一条道路。”
贝文舟答道:“人少的那一条。”
单阳叹了口气,心想这就是你三年前选择沉默的原因么?
何家妮把头转向单阳问道:“师兄的选择是什么?”
单阳稍加思考了一下后就果断答道:“我选择商道。”
贝文舟听到这个答案后同样叹了口气,并不是单阳和他的答案相左,两人对问题的切入点就不同,贝文舟重点是对利弊的权衡,最终选择两害取其轻的那个,这也是三年前那些人害死木离,他却选择沉默的原因,因为他不想牺牲更多的人。
而单阳回答更像是一种态度,因为车队本就要经过商道,所以自己只是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至于会死多少人,他不在乎。
何家妮见两人都叹气,于是自己也跟着叹了口气。
贝文舟接着说道:“就像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某一方的英雄就是另一方恨之入骨的仇人,立场不一样,得到结果自然也不一样。”
这是对两人不同选择的诠释。
但何家妮看的却是另一方面,一方的人杀死另一方的人,然后另一方人反过来再杀死这一方的人,就像这次一样,正道杀死血梦的师傅,血梦反过来再祸害正道,最后他再被正道杀死,如果血梦再收徒呢,如此反复永无止境。
何家妮又问道:“如果修行只能带来纷争,最后积累成世世代代的仇恨,那么修道的意义是什么呢?”
对于这个问题,有点类似于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这都是千古来无数圣人追寻的最终极的奥义,贝文舟自然没有最标准的答案,但他能说说自己的理解。
贝文舟捋了捋胡子说道:“首先我们要明白修道是什么。在我看来,所有修行都是通往大海的江河,那海名曰道。虽说方式有些不一样,但终究殊途同归。”
“学剑可以入道,读书可以入道,就连打铁也能入道,对于于铁匠来说,打出最好的铁器便是他们的最求,相比起来结果,那个为什么反而没有那么重要。拿登山来说,沿途的风景自然不能忽视,但最终的目的还是登上山顶,因为做任何事的初心就是把那件事做到极致。”
“所以你问修道的意义是什么?修道的意义当然是修到极境,就像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人活着当然是为了好好的活着。”
贝文舟深吸一口气说道:“大道至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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