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天怜这位老人,在古厌仇将死的时候雨终于是停了,天上云层开了一线,一束金光照在他干瘪枯瘦的身上,宛如救赎。
单阳把手中的剑松开,那柄贯穿古厌仇身体的剑,从剑尖到剑柄开始消散,变成一灰飞消散在风中。
这时山顶走上来第三个人,其余峰主相互限制,宗主不愿露面,第一个上来的反而是他。
此时单阳的状态并不好,他正靠坐在一块石头上,离死也只有一步之遥,如果这时陈扶选择帮自己的师傅复仇,那么单阳也只有和古厌仇一起上路。
但单阳知道他不会,因为那个院子里在血梦眼底留下那一剑的人就是他,杀死古厌仇的计划本就是他和单阳一起制定好的。
陈扶看了眼瘫倒在地上的单阳,眼神有些复杂。
单阳则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对对方说道:“不建议的话我在这儿歇会儿,如果觉得妨碍到了你们师徒俩说话,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陈扶说:“没关系。”
古厌仇在看见自己的弟子时大笑,笑得中气十足,笑声在山峰中回荡,整个北海剑宗都听的见。
陈扶撩起身前的衣服,在古厌仇身前跪了下去。
古厌仇眯起眼,问道:“你跪什么?”
陈扶依旧沉默的跪着。
古厌仇一脚踹到陈扶身上,但毕竟是将死之人,哪怕这一脚用上了全力,也只是把陈扶踹倒在地,连皮肉都没有伤到。
陈扶重新爬了起来,跪回原处。
古厌仇再次厉声喝问道:“你跪什么?”
陈扶磕了一个响头,答道:“因为我害死了师傅。”
鲜血从额头流下下来,经过鼻槽留到下巴,最后滴落到地上,但陈扶都没有伸手擦一下。
古厌仇骂道:“老子是被那小畜生的剑捅死的,给你有什么关系?”
最后古厌仇选着硬接单阳的剑,也不愿徒弟的剑落在自己身上,原来是不想自己的徒弟因为自己的死而愧疚,这个冷血暴戾的老人到死终于露出了他内心最温柔的一面。
陈扶压抑着哭腔说道:“我没有杀您,您却因为我而死。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这个徒弟,但您毕竟是我的师傅。”
古厌仇举起手中的棋盘,陈扶很清楚北海剑宗弑师是什么结果,但他没有丝毫的抗拒的闭上了眼睛。
但想象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棋盘只是缓缓放在陈扶的面前,古厌仇说道:“拿着。”
因为对自己师傅长久的服从形成的习惯,陈扶下意识的接过了棋盘。
古厌仇说道:“从今天起,北海剑宗便是你的了。”
陈扶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忍不住哭出来,他把棋盘举过头顶,说道:“是。”
世上哪真会有铁石心肠的人,古厌仇说道:“在你才上山的时候,我就直接把你扔进剑阵不问生死,之后你养了一条狗,我逼你拿剑杀了它。作为你的师傅我逼着你做各种违背你本心的事,反而是你小师叔对你青睐,指点你修行,你的剑也多像他。你想帮他报仇也是应该的。”
陈扶解释道:“不是那样的。”
“我知道你想说的无非是所谓的正确和正义罢了,但你不知道,木离的剑永远只能是木离的剑,什么守护苍生的剑太仁慈了,你做不到木离那样强,你的剑能守护好自己就够了,所以我必须教会你自私和冷血。”古厌仇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但现在想来,可能一开始就是我错了。”
“单小子。”古厌仇喊道。
在对方生命的最后时刻,单阳也表现出了对前辈应有的尊敬,他恭敬的回应到:“前辈请说。”
古厌仇说道:“凌仇峰的剑阵是破不了木离飞升的大阵的。”
单阳抬头看了眼天空,心想这怎么才下午,这一天还要多久才完?
山顶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后,单阳回应到:“后辈了然。”
古厌仇低头抚摸着自己弟子的头顶,这位北海剑宗被暴戾的老人罕见的笑了出来,就好像石头里开出的一朵花。
他温和的说道:“你是凌仇峰的亲传弟子,也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说我不喜欢你?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罢了。”
微咸的海风吹过,凌仇峰上的橡树发出宛如呜咽的声音,因为需要守住凌仇峰的剑阵,古厌仇大半生被困在这座山上,如今死在了这里,不知算不算落叶归根。
北海剑宗再次传来久响不绝的钟声,白鸽盘旋在钟楼顶山咕咕的叫着,除此之外,天地间还响彻陈扶嘶哑的哭喊声。
他坚信自己做的是没错的,但是,为什么会这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