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靠在墙角,嘴角多了一丝血迹,身上新添了无数道血痕,有些还冒着热腾腾的鲜血。惨白的肌肤,称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更加明显。
明哲在隔壁咬着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你是故意的。”
一个时辰之前,几个牢头把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楚望扔了回来。天牢自一万年前建成,还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越狱的呢。牢头们觉得这丫头怕不是疯了,奈何上头有命令,必须留她一命,因此,便只得拿着藤条,打一顿了事。
“你让那个关在炼字五号的小姑娘跑了,自己却留了下来。”明哲言道:“有的时候,在下是真心觉得,姑娘蠢得出奇。”
楚望和明哲做了数日邻居,数日以来,明哲总是在傍晚时分,将自己的灵力注入楚望的体内。她身上的伤虽仍看着可怖,根里却在不着痕迹地愈合。明哲的灵力及醇厚,又正对楚望身上的寒性,本好得差不多的伤,今日这么一折腾,又不知道崩开了多少,简直功亏一篑。
“我将那张符放在了她身上,叫她去你说的那个地方。”楚望的声音很弱,若不是明哲用了扩音之术怕是都听不太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直往明哲鼻子里钻,呛得他有些难受。可想而知,隔壁的姑娘状态很不好。
明哲皱了皱眉,虽有些气恼,却还是隔空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她体内,:“那么小的一个姑娘,我看她活不到将符咒送到的那一刻,你我便因你一时的妇人之心,搭上了性命命。”
楚望感受着不断输入自己体内至纯的灵力,有些好笑。说隔壁那只狐狸狡猾并精于算计吧,有时,他又像现在这样莫名涌现出一点善良。自己对他,已是一点用都没有了,按理,他完全没必要再来救她。
“我同你打一个赌,你别看那小姑娘年岁不大,被逼急了,却也能绝处逢生……咳咳……若是我赢了,你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明哲听了想笑,在这种耍无赖的时候,隔壁那个倒是长了点脑子,这买卖听了,怎么都是她占了便宜,此时的他只得无奈地叹道:“你先把气儿养匀了,再来同我讨价还价吧。”
楚望合眼,他动不动便觉得自己愚蠢,可他不知道的是,自打他找上了她,她算定了今天这一计。如若有一天,她有逃离之法,那么首先,她一定会将先前与她关在一处的小狐狸们救出去,有一个算一个。
平日里她极讨厌阴谋筹划,可若真的让她弄出点什么动静的话,也勉强能算得定。自己跟那群小家伙生活了一段时间,那群小家伙暗地里看顾自己的这份情谊,楚望是记得的。她向来是个不喜欢欠人人情的,即使对方是还没有到她腰的小孩子。
况且,自己如今跟个凡人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身上的修为少得可怜,即便出去了,也折腾不出什么火花来。可那群小家伙不一样,他们还那么年轻,天大地大的,哪里寻不到好出路。可惜,当楚望费劲力气找回去的时候,里面只剩一个小姑娘了。
明哲若是知道她怀着如此想法,怕是要叹口气,大呼蠢材。世道如此之乱,一个尚未启蒙的小姑娘,只有被人鱼肉的下场。
“哈哈哈哈”一阵疯癫的笑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进了地牢。
明哲不禁有了一丝警惕,眼神中凸显出一丝狡黠。
地牢门口,被蒙上了一层透明的结界,这透明罩子若是外界所设,应什么动静都不会听到,可是如今,凭着楚望不寻常的听力,却发现这透明罩子是里面的人设的。楚望首先联想到的,就是隔壁那位。
“你认识外面那个?”楚望问道,彼时她的声音已无需别人用扩音术听了,也不再说一句话咳三四下。
“天山最边上一脉住着个疯老头,离这儿不远。”明哲听着她略微有些好转的声音,心里定了定。
“好醇厚的修为。”他二人处于地牢最深的一层,每层牢房的墙壁都是铁制的,那声音虽然不小,但楚望却听出声源至少几里开外,能将声音传到他们这层牢房的,实非庸人。
“没什么大本事,只是喜欢抓人试药,你来之前,他已到这儿敲打了无数次,不晓得今日怎的又起了兴致。”明哲回道。
原是个疯子,楚望有些可惜。其实她也想寻个办法逃出去,本以为外面那人作乱会给自己提供个机会,可是如今,她不想在逃出去之前先折在疯子手上。
正想着,意识突然开始混沌,眼中闪过了一丝红光。楚望在心里暗喊了一声“糟糕”。身体里那怪物,又想趁这个时候出来作妖。
全身修为被她调去心脏那一处,两股力量激烈地对峙着。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心脏仿佛快炸开了一般,却并未起任何作用。
眼看就要昏睡过去,只听一声:“柔安姑娘……”楚望回了神,用最后一丝力量守住心中最后一丝清明。
“哼”一声嘲讽飘进楚望的耳中:“不自量力。”
瞬时之间,楚望的眼中失去了光泽,空洞地像是死去了一般。良久,那沉重的眼皮,似是放弃了挣扎,终于合上了。
“滋啦滋啦”的声音响了起来,外面起了火,火势之大,透过牢门的缝隙,照进了牢房里。
明哲顿感不对劲,先前还没掀起过这么大的浪来,若是只有那老疯子,火不见得能蔓延地如此之快。莫非……那小姑娘真有这么大能耐,将那张符送到了地方?
明哲撤了结界,透明罩子消失的那一瞬,只听哐当一声,外面的大门被人踹了个大窟窿。
“嘿嘿嘿”随着一声奇怪的笑声,明哲身上钉了近半年的蚀骨钉应声而落,身上的铁链在一阵丁玲眶当的声响中,像一条条软趴趴的蛇一般,瘫在了地上。
明哲一口血吐了出来,身上的灵脉被封太久,此刻灵力正在身体里四处乱窜,以最快的速度同周身修为契合,搅得他有些难受。
明哲半跪在地上,稳了稳心神,费劲力气调节体内四下冲撞的灵力。感觉心跳平稳了些,便隔空一个回拉,将牢门破了开。
他冲出那四四方方的牢房,冲到隔壁,惊讶地看着满地狼藉,还有那被撞歪的牢门,火急火燎地闯了进去。
角落里,一个披头散发,穿得乱七八糟的老头,正打量着靠在墙角的姑娘,根本没注意身后的异样:“怪哉怪哉”老头对着楚望,喃喃自语。
明哲轻手轻脚地靠近一老一小,一男一女两个人。那老头,像是打量什么物件似的,打量着里头的姑娘,明哲对这老头的背影作了一揖:“晚辈多谢前辈搭救。”
那老头连头都不回一下,只是摆了摆手:“他们在西大门等你,西大门的雪豹倒是适合下药。”
明哲更加上前了一步:“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老头没理他,继续对这楚望自说自话:“困在幻境里了?嘿嘿嘿,有趣有趣!”
“晚辈要将这位姑娘一同带走。”明哲此时离两人只有一步之遥,仿佛下一刻便能触到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姑娘。
谁知,一贯不理人的老头突然跳了起来,瘪着嘴,用撒泼无赖的语调,跺着脚对明哲说:“不行,不行,她是我的,是我的,我的,我的……”话音未落,老头拎起地上的姑娘,一溜烟没了身影。
明哲大骇,好身手,随即,连忙跟了上去,虽然灵力已然归位,此刻他却不敢马虎。一个修为极高却又疯癫的老头,明哲猜不出他究竟要干什么。
明哲自恃瞬行术修得不错,可是没想到,那老头年纪不小,腿脚倒挺利索,追了这么久,硬是没让他把那距离缩短半寸。两人脚下生风,却不发一声,连地上的积雪都未扬起半分,黑夜中,如两束鬼魅,穿行在皑皑白雪中。
直追到一片漆黑的林子,那老头像只泥鳅般,一个打挺,滑进了林间。明哲汗颜,居然跟丢了。他不再放开步子急追,反而警惕地在林间走着猫步。若传闻不假,这儿想必离老头的老巢不远。
原本,这不关他的事,可毕竟是他自己将那姑娘挍进自己的局里,说到底,若是他堂而皇之地离开,定会久久良心不安。是以,虽知在那疯老头的地盘上,自己绝对讨不了好,却仍旧用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往里闯。
突然,一根树藤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换住了明哲的脚踝。他祭出了一把宝剑,一把银色的剑,斩断了树藤。四下环顾,方才有些声响的林子,此刻却静得出奇。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明哲握紧了手里的银剑,全身灵力集于剑尖,如临大敌。
不料,无数根藤蔓拔地而起,将他捆成了个粽子,那杀气腾腾的宝剑毫无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