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当头当脑地浇了明懿一盆冷水,如今总算弄清了皇帝的态度,却是悔之晚矣。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明懿觉得不过是跪着,也不算什么大的惩罚,想着忍忍也就过去了。
过了没一会儿,她才意识到是自己太过天真,残酷的现实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当身后的宫门开启,天光倾斜而入,准备上朝的文武百官络绎不绝地经过身边,对着明懿指指点点。
这一刻,明懿才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奇耻大辱。
当老皇帝亲口宣布明懿身份的那一瞬间,百官尽管疑惑丛生,却没有一个站出来为这位公主说话。
散朝后,百官再次经过明懿身边时,纷纷目不斜视,算是为这位公主留下一些颜面,这是他们唯一所能给予的。
说到底,公主是皇帝陛下的女儿,要怎样对待她都是陛下的家务事,他们无权置喙。
可有人却并不是这样想的。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在青龙街上纵马而过,朝着宫门飞奔而去,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而视。
要知道,青龙街,乃是直通皇城的大道,除非有紧急军务,否则绝对不允许在街道上纵马,违令者斩。
正当百姓们都在震惊骑马者的胆大包天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是季老侯爷。”
这话一出口,大伙儿整齐划一地收起脸上的惊讶,习以为常地应和道:“原来是季老侯爷。”
“老侯爷许久没出来溜达了,没想到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
“那是,季老侯爷是谁?当年可是以一己之力击退过百万雄兵,咱们大魏鼎鼎有名的武神。”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听侯府的下人说,老侯爷如今还能开三百石弓,不费吹灰之力。”
“这有什么?据说老侯爷顿顿都要吃五碗米饭,两斤牛脯呢,真是老当益壮啊!”
说起季老侯爷,淮京百姓的脸上满是敬畏,说的都是夸赞之词,对他评价极高。
这季老侯爷便是季郁荣的爷爷,大名季远,原本只是个将军,因屡建奇功,被赐予武宁候的爵位。
如今承袭爵位的是老侯爷的大儿子,季峰,也就是季郁荣的父亲。
季老侯爷一生建功无数,是大魏的功臣,风头一时无两,偏儿子都不成器。
大儿子季峰,不爱习武,就喜欢舞文弄墨,却写不出什么名堂来,成天吟风弄月,没有半点出息。
二儿子季巍,脾气暴戾,好大喜功,真本事没有多少,清平盛世,只当了个小小的校尉。
三儿子季嶙,自小聪颖,却被老妻宠坏,教差了性子,凡事喜欢争强好胜,阴谋诡计一大堆。
季老侯爷不能让一门子孙都庸庸碌碌下去,亲自给三个儿子挑了媳妇,拒了不少大家闺秀。
武宁候家的媳妇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出自书香门第,清流人家,品行高洁,德行贞贵。
二房和三房倒还好,一个性格互补,一个红袖添香,日子过得也算和顺。
唯有这大房,最不让老侯爷省心,倒也不是大媳妇不好,而是大儿子季峰太会找事了。
起初倒是过了几年美满日子,但这季峰生性风流,没几年便对妻子生厌了,出外寻花问柳,纳了好几个妾室。
即便季老侯爷大加反对,可毕竟两夫妻的事,他不好多说。
大房媳妇,也就是季郁荣的母亲,是个刚烈性子,对季峰寒了心,生下儿子后便吃斋念佛,开辟了庵堂,带发修行。
季郁荣自小便是季老侯爷带着,拳脚功夫由他亲自教导,对于自己一窍不通的诗词,他就请腹笥渊博的先生来教。
令季老侯爷无比欣慰的是,季郁荣从小好学,从来不叫一声苦,小小年纪便远胜淮京城中的贵胄子弟,很是争气。
这孩子长得很好,没有其父季峰的见异思迁,三心二意,继承了母亲的刚烈傲骨,有恒心,有毅力,处事果决。
老侯爷早就将季郁荣定为下一任爵位的继承者,侯府之内谁甭想越过他去。
说媒的人都快将侯府的门槛踏破了,暗中也有不少打听的,却没有一个成功的。
老侯爷给出的理由是大丈夫应该先建功立业,而后再成家立室。
这话一听就是借口,季郁荣将来是要承袭武宁候的爵位,建什么功立什么业。
季郁荣的条件实在太好,在淮京城的贵胄子弟中找不出能与他比肩的,即便季老侯爷说话了,仍免不了桃花泛滥。
老侯爷如今之所以这般火急火燎的,也是为了季郁荣。
明懿是季郁荣找回来的,如今却被罚跪在宫门口,事情不清不楚,却明晃晃地打了侯府的脸,也落了季郁荣的面子。
季老侯爷是个急脾气,不能容忍孙子被欺负,哪怕那个人是皇帝也不行。
驻守宫门的侍卫见有人纵马而来,吓了一跳,正准备奋力抵御。
却见那马停了下来,马上之人纵身一跃,跳下马,拍了拍马脖子,嚷声说:“老伙计,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这时,侍卫们才看清了来者是谁,连忙收起手中的兵刃,躬身行礼:“老侯爷好。”
季老侯爷随意地挥了挥手,疾步往宫中去,还不忘调侃一句:“刀耍得不错。”
众侍卫面面相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经过仍然跪着的明懿身边,季老侯爷停下迅疾的脚步,严肃地说了一句:“公主殿下,您受苦了。”
明懿抬起头,看向季老侯爷,这是她跪在这里之后第一个跟她说话的人。
可季老侯爷不等她答话,便扭头风风火火地继续前行,明懿只来得及看清一个老当益壮的背影。
张德清早就得了消息,急火火地进殿禀报说:“陛下,武宁候来了。”
在老皇帝乃至整个大魏国的百姓心中,武宁候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季远,季老侯爷。
“慌什么?”老皇帝的声音满是威严,没好气地呵斥了张公公一句,无所谓地说,“那老家伙又不是第一回来。”
“底下的人说武宁候看着挺冲的,怕是”张德清见识过季老侯爷的脾气,不敢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