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府里住的都是一府之主,或者还包括他的父母子嗣。
其余的侯府亦是如此,除了武宁候府之外。
按照惯例,侯府的下一任主子继位后,他的兄弟姐妹就需要搬出府去,自立门户。
这一任的武宁候是季峰,那自他继任后,他的弟弟季岚就要从侯府中搬出去,这是理所应当的。
但季老侯爷传位于长子时,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让二子季岚以及他的家眷一辈子住在侯府中。
尽管觉得这一要求十分古怪,前半生对父亲言听计从,一辈子唯唯诺诺的季峰仍旧没有说一个“不”字。
于是这件听起来有些荒唐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武宁候府仍旧住着季峰和季岚兄弟俩以及他们的家眷。
老侯爷这样做的用意很明显,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是不大有出息的,他们实力相当,半斤八两。
遗憾的是武宁候府的侯爷之位只有一个,只要一个人能继承,那就是大儿子,可他就是不想让大儿子独享侯府带来地荣耀,他还要让二儿子也活在被他拼命攒下的荣光之中,不能佑他青云直上、加官进爵,至少能保他一生顺遂无忧。
王氏听闻这个消息时,反应不如季峰那般平淡,自然不可能同意。
她素来是个脾气犟的,不会轻易妥协,也闹过,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但王氏的那一套在老侯爷面前根本不管用,她也根本不敢在季远面前放肆,只敢撺掇为难季峰。
季峰极其畏惧王氏不假,可他更怕在刀山火海里博出功名,一双眼睛自带煞气的季远,死活不肯听从王氏的吩咐。
最终,这件事以老侯爷的意愿为主,季岚仍旧在侯府中住着,成了侯府的第二个主子。
府中第一个主子自然是王氏,这是淮京城人尽皆知的事。
所谓武宁候季峰,不过是摆设而已,关键时候他说的话不顶用,他做下的决定大都不作数。
王氏在武宁候府中称王称霸,作威作福,素来是她说一,没人敢说二。
今日拿捏住武宁候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根本就满足不了她的野心。
王氏的目标其实是好季郁荣,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季郁荣带回府的绵绵。
见武宁候季峰乖乖闭上了嘴,坐在一旁闷声不吭,不敢再说一个字,王氏终于亮出了今日的主要目的。
“本夫人嫁到侯府也有二十年了,倒是不知道,武宁候府什么时候成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地方?”王氏眼风时不时地扫向端坐着的季郁荣,眼角高高抬起,一脸倨傲与鄙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这话说得尤为难听,一点面子都没给绵绵留,将她与猫狗相提并论。
季郁荣听到这里,淡然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怒意。
他盯着王氏,一字一顿地强调:“绵绵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这句话所表达出的意思已然十分清楚,就是在告诉所有人绵绵的身份,也是在警告王氏不要再口不择言。
可王氏横行霸道惯了,压根儿就不是会看眼色行事,再说她也并不觉得在侯府之中自己需要看谁的脸色。
“身为世家子弟,应当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交友同嫁娶一样,应当讲究门当户对。那个小瞎子同侯府非亲非故,也不是大家闺秀,有什么资格成为侯府世子的朋友?又有什么资格住在侯府之中?”王氏的声音尖刻而锐利。
“交友不分高低贵贱,唯心而已。”季郁荣并不赞同王氏的这套说辞。
“好哇!小小年纪便顶撞嫡母,季世子,你的礼节学得真好哇!”王氏一拍桌子,震得碗筷叮当响,而后猛地站起来,指着季郁荣,大声开骂,骂完之后还冲着季候爷诉苦抱怨,“侯爷,你看看你的儿子,你睁开眼睛看看,难道你看不见他对妾身甩脸色吗?难道你听不见他是怎么顶撞妾身的吗?要是传扬出去,别人该说我们武宁候府没有教养了。”
每到这种时候,季峰总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他不愿意淌这一趟浑水,聪明的他做了最明智的决定,逃避。
逃避可耻但有用,他总是用这一招来保全自身,在妻子王氏与儿子的争执或是与父亲的争端中全身而退。
今日他也成功地用默不作声远远地躲开了这一争端。
王氏最讨厌季峰这种鸵鸟般的姿态,恨铁不成钢地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他一脚,咬牙切齿道:“侯爷你说句话啊,难道你要纵容他这种不尊嫡母的行为不成?这毛病你可不能惯着他,这样下去,整个淮京城都会看咱们侯府的笑话。”
季峰默默挪开靠近王氏的那条腿,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继续做他的缩头乌龟。
“侯爷!”王氏大声呼喊,见季候爷没反应,明白他今日是不会管这事了,可她不想就此善罢甘休。
在她的行事作风中,从来就没有息事宁人这回事,她就是要侯府中的大小事务,老老少少都听从她的安排。
哪怕一丝丝的越矩都不能有,若是有便是挑衅她,跟她叫板。
今日季郁荣的言行举止已然触及了王氏的底线,令她很不痛快。
王氏暗暗发誓要给这个不听话的嫡子一个教训,一个深刻的教训。
她要收服季郁荣,让服服帖帖的,对自己言听计从。
从进侯府的第一天起,王氏就许下了这个宏愿,可这个愿望至今没能实现。
王氏清楚地知道,季郁荣表面看上去对她言听计从,不敢违逆她的意愿,可心底里并不服气。
季郁荣看向王氏的眼神隐藏着浓厚的不忿,旁人或许觉察不出,但王氏却能清晰地感知到。
今日,王氏尤为气愤,不仅仅是因着季郁荣违逆了她的话,公然顶撞她,让她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更在于这个嫡子直视她的那一刻,将满满的不服气写在眼神之中。
这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回,她的继子将对她的不满表露出来,因着一个来历不明的所谓瞎子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