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没有辩驳,倒是扭过头来,静静地盯着主位之上的红衣少年。
窗外熙熙攘攘,灯火辉煌,船上静谧无边,暗流涌动。
最终,虞公子率先移开了目光,这一场无声的对峙是绵绵取得了胜利。
“两万五千两。”虞公子恶狠狠地给出了一个数目,他又增加了薪资,即便先前似乎已被彻底激怒。
“不去。”绵绵的回应依然坚决明了。
虞公子停顿片刻,又将银子往上加了些:“三万两。”
绵绵摇了摇头,神情依旧淡漠。
“一口价,十万两。”虞公子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数目。
“不论多少钱,我都不会答应的,你死了这条心吧。”绵绵再次重申了自己的态度。
“我早该想到的。”虞公子忽然大笑,笑容失去了原先的温和,变得诡异而阴森。
“你知道就好。”绵绵以为他想通了,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一艘船上。
那船足有两层,雕梁画栋,构造精致,美轮美奂,顶端做成了屋顶的模样,檐牙高啄,四角挂着铜制铃铛,周边挂满了各色锦缎,繁华有余,看着像是一幢在河上缓缓行进的房屋,巨大而华美,海市蜃楼大抵便是这般模样。
绵绵不错眼地观赏着二层平台上演的美人歌舞,深觉曼妙婀娜,袅袅多姿,神情惬意悠然。
比起船上这个摆着臭脸的少年,窗外的风景要胜上千百倍,与其听他自以为是的咄咄逼人,还不如倾听悦耳乐声。
虞公子好像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恰在此时,只听外头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随即是一阵吵嚷声,而后便见外头的船工禀告道:“公子,咱们的船被撞了。”
一听这话,虞公子当即暴起,他此时急需一件事来抚平狂躁的情绪,替罪羔羊就这样主动找上了门。
本想一吐不快的他在见到那艘肇事的画舫后,生生忍下了心中的不快。
原因很简单,只因那画舫的主人是他惹不起的人。
绵绵以为今日之事,必定会有一场不小的争执,毕竟这虞公子不像是能忍气吞声的性子,方才气势汹汹地出去,定是要寻那闹事之人出气的,可迟迟没听见外头传来争吵声,倒是十分安静。
船板上,方才不可一世,拿银子砸人的虞公子换了一副模样,变得温和有礼,比之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虞时谦,难得你也会有这等闲情逸致?你不是一贯不喜游晋河,只喜欢在春花楼找乐子?”一个少年站立在另一条船的船板之上,穿着宽大的黑色衣袍,仿若与黑夜融为一体,而江风习习,吹得那身锦缎衣袍猎猎作响,那副衣袂飘飘的模样像极了即将羽化而去的谪仙人,衣襟处隐约可见里头的风光,当真是风流无限,可脸上的神情却足可以称得上是恶劣,只见那少年嘴角挂着探究的笑,恶意揣度道,“怎么?莫非是忽然开窍了不成?还是发现了船行的趣味?”
这话说得暧昧不明,一旁听懂的娘子们都笑了,笑得朦胧却刻意。
被调侃的虞公子配合着笑了笑,尽管嘴角在颤抖,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笑得有多不自然,多不情愿。
没有人喜欢被取笑,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除非不得已。
那黑衣少年的身份便是虞时谦虞公子心不甘情不愿却还要配合着被当猴耍的必要原因。
“早就听说虞公子的眼光极高,一般的美人根本入不了你的眼。”黑衣少年提出一睹芳容的要求,“何不将船上藏着的美人领出来,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如何?”
这样的要求蛮横而无礼,放在寻常人身上是断然不会发生的,可在这群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的公子哥眼中却再正常不过,他们胡天胡地,做过的事比这过分的比比皆是,罄竹难书。
周遭传来了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他们或许并不是真心想看美人的真面目,只是凑热闹罢了。
可就是这样的心思使得船沿的气氛被推到了最高潮,吸引了周边的船只靠拢过来。
毫不夸张地说,此时的虞时谦已然是骑虎难下。
“怎么?虞大公子这是怜香惜玉,不舍得让美人出来抛头露面吗?”黑衣少年揶揄道,话听着像是调侃,可说话的人脸上没了笑,整张脸都写着三个字“不耐烦”。
这种情况下,虞时谦能拒绝吗?他不能,也不会,他当即便朝着里面喊了一声:“绵绵,出来一下。”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名字被喊出来时,船头上的黑衣少年愣了一下。
众人翘首以盼,等着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不料却迟迟未见动静。
“美人不会害羞了吧?哈哈哈——”
“里头不会没人吧?”
“指定是你们这些人太孟浪了,把人家给吓着了。”
“看来虞大公子还是得加把劲啊,这美人不是个言听计从的。”
“瞧这矜持的,不会是什么大家闺秀吧?”
“管她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小爷等会儿就让她乖乖听话,让她坐着不敢站着。”
“你最近又学会了什么新花样啊?也让兄弟见识见识呗。”
探头探脑的公子哥们调笑声不断,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没边了。
可即便如此,船舱内已然没有任何动静。
虞时谦被赶鸭子上架,必定是要将绵绵喊出来的,不然既没了面子,又会得罪人。
于是,在众人的催促声中,他又连喊了数声:“绵绵,快出来!绵绵,别躲着了,出来,赶紧出来。”
“小娘子,你莫害羞诶,如此良辰如此夜,何必空耗时光?不如同我们赏月谈心。”
“美人哪,柳眉弯弯,美目盼兮,樱桃小嘴,巧笑倩兮。”
嘻嘻哈哈的声音持续不断,可就在虞时谦在众人的嘘声中拉不下面子,准备亲自进去将人揪出来时,忽然传来了“扑通”一声,随即便听有人高声大喊:“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这一声比一声紧促,一声比一声高昂的喊声,吸引了一群人的注意,大伙儿都往船尾去,瞧热闹去了。
虞时谦却没那个心情,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闯进船舱之内,里头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