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妹一厢情愿地要追究到底,强逼着自家当家的给出个说法。
“有吗?”许云看向刘贞娘,不等她回应便打算和稀泥,不分青红皂白地揭过此事,“要不算了?反正也没什么。”
“算了?她刘贞娘都快骑在咱们家头上拉屎撒尿了,你还说算了?”王三妹的指头都戳到许云鼻尖上了,愤恨地骂道,“你这个孬种!不争气的狗东西!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嫁了你这么个没胆的怂货。”
面对这种彻头彻尾的指责,旁人听着都像在戳心窝肺管子,绵绵听得叹为观止,可被戳着脊梁骨谩骂的许云却一无所觉,似乎说的不是他一般,想来是习以为常,都麻木了,俗话说虱子多了不愁嘛。
对于这个误会,许何氏一言不发,甚至到了后来,还主动帮忙发声:“贞娘,你过来道歉。”
言下之意,推倒兰娘的责任归刘贞娘担着,许何氏一句话就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这般颠倒是非黑白,推卸责任的做法,绵绵还是头一回见,不禁嗤笑出声。
此时,许何氏也没心思同绵绵斤斤计较,见刘贞娘没动,又催促了一声:“贞娘,你快认错。”
王三妹在一旁帮腔:“你若是乖乖跟兰娘道歉,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否则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事到如今,知晓真相的兰娘在旁边一句话不说,脸上挂着得逞的微笑,眼中满是兴味,看来是不打算说清楚了。
许云和许贵呢,站在王三妹身边,冲着刘贞娘投来怜悯的目光,却始终没什么行动,满脸都写着“爱莫能助”四字。
“我没错。”刘贞娘算是彻底认清这帮狼心狗肺的一家子,挺直了脊背,强硬道。
许何氏一听,当即发难,立马捶胸顿足道:“反了反了,翅膀硬了,连婆母的话都敢不听了。老头子,老大,你们在天有灵,睁开眼看看哪,瞧瞧这个恶毒的媳妇,她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忤逆我老婆子。苍天无眼哪,家门不幸,娶了这样一个祸害进门。老天爷呀,你不如降个雷劈死我老婆子算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干脆死了算了。”
婆母这副作态,若是换做平时,刘贞娘还会顾忌几分,或许就妥协了也说不定,可今日她认清了这些人丑恶糟烂的嘴脸,早已心死如灰,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站着没有动作,丝毫不为所动,似乎根本没听见她的哭嚎。
有意思的是,作为亲生儿子的许云与素日里最孝顺殷勤的儿媳王三妹,什么都没有做,也不说上前安慰,或是劝说,只是在一旁,不时拿眼悄悄去瞟刘贞娘。
那眼神有谴责,有兴味,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就等着看刘贞娘妥协软化,他们脸上缺少的只有仗义相帮的骨气。
显而易见,这是许家母亲与儿子,婆母与儿媳之间的默契,他们都清楚许何氏此举的目的是什么,彼此心照不宣。
绵绵冷眼瞧着这一系列事做起来连贯娴熟,像是演练过数百遍一般,心中有了计较,只怕相同的伎俩不止用过一遍,而相似的情景也不止上演过一遍,不然可做不到这般浑然天成。
看这老太婆卖力地鬼哭狼嚎,闭着眼睛仰天长啸,一下一下地捶着自个儿,绵绵倒真是佩服她的变脸速度和心狠程度,能在眨眼之间变换神色,能下死力气折腾自个儿,当真是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不过绵绵也晓得这老太太如此狠心对待自己,想来是对结果极有信心,料定这招对自己大儿媳妇管用,百试百灵。
想到此处,绵绵不由去看刘贞娘,就见她皱着眉头,神色丝毫没有软弱之相。
见状,绵绵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饶有兴致地看向还在竭尽所能表演的老太太,料想今日这老太婆怕是要失望了。
一想到这个可恶的老太太等会儿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竹篮打水一场空,绵绵忽然就有了寻根究底的雅兴,她有些迫不及待欣赏那种起初竭尽全力,却在最后明白此番终将徒劳无功时露出的失落与怅惘的神情。
刘贞娘哪能不明白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平日里她也没少看,自然晓得许何氏故作姿态究竟想要什么,可此时她身心俱疲,不想再陪着这些演技高超的戏子耍把戏,她不习惯虚与委蛇,也不屑如此,此时只想回屋同自家的囡囡好好说说话,聊聊她近年的生活,而后再仔细休息一番,于是拉起绵绵便准备离开,嘴上轻声道:“咱们走。”
王三妹和兰娘正等着看刘贞娘屈服,却不料她根本不上当,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走,这完全出乎母女俩的意料之外。
可即便不可置信,事实就是如此,眼看着刘贞娘她们都要出门了,于是王三妹心慌意乱之下着急忙慌地嚷嚷道:“刘贞娘,你站住,娘没让你走,你怎么能走呢?你聋了吗?你还没跟兰娘认错呢。”
欺人太甚!无赖别人也就算了,还想摁头让人道歉,从没见过有人将强人所难诠释得如此淋漓尽致,绵绵今日算是长足了见识,也认清这许家人险恶的用心,意识到他们企图控制刘贞娘的丑恶意图。
他们都想将刘贞娘牢牢地握在手掌心里,让她乖乖听话,想她不会思考,不会反抗,跟控在手中的傀儡没什么两样。
俗语有云“软刀子杀人”,说的就是许家人对刘贞娘做的事,他们妄图通过日积月累的奴役来慢慢消磨她的心志,用不容违抗的命令来渐渐蚕食她的思想,从而达到彻底掌控她的目的。
人心之恶,残忍至此!
身为旁观者,绵绵此时无比同情刘贞娘这个可怜的母亲,许家的其余人根本不配成为她的家人。
许家的人对刘贞娘只有利用,假借家人之名,行奴役之实,利用刘贞娘对亡夫的感情和对许家不可割舍的牵绊,将她牢牢地禁锢在刘家,给他们为奴为婢,为许家做牛做马,拿捏着他人的软肋,将别人的良善当作踏板,借此满足他们的贪婪懒惰之心,借机牟取尽可能多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