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真相的王三妹当然不明白许何氏为何如此冷淡,人就是许何氏推的,她在婆母面前絮絮叨叨半天,自以为是在挑拨离间,天真地想着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让婆母对刘贞娘心生怒意,却不料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戳在婆母的心上。
兰娘却是知道祖母为何这般态度的,慌忙把手收回来,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蹭破一点皮,其实一点都不疼。”
许何氏脸色稍霁,总算好看了些,赞了一句:“兰娘长大了,懂事了。
听到此处,识趣的人便也该适可而止了,受伤的兰娘懂事地笑了笑,脸上尽是讨好。
可偏偏王三妹看不清明,她傻眼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疼爱的女儿会站在刘贞娘那边,帮着她说话。
许贵也接话道:“娘,既然妹妹都说没事了,你又何必非要揪着不放了呢?”
许云急忙帮腔道:“三娘子,大嫂想来也不是有意的,你实在不用如此死缠烂打。”
“好哇。你们一个个的,如今都帮着外人说话了。”自家人却帮着外人,王三妹气得咬牙切齿,狠狠捶了两下胳膊肘往外拐的许云,破口大骂道,“那贱人到底给你们惯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们上赶着替她说话。”
许云笑嘻嘻地花言巧语道:“我没有,为夫只是怕你气坏了身子,那便得不偿失了,多不划算,是也不是?”
“少在这儿油腔滑调的!许云,你以为老娘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啊。”王三妹被气得狠了,索性揭开了那层遮羞布,一面捶打许云一面嚷声大骂道,“你不就是看那狐狸精长得齐整些便偏向她,一双眼睛都快长到她那儿去了。老娘告诉你,你若是再敢不守规矩,小心我大耳刮子扇你,总有一天我要把你那两眼珠子挖出来当泡儿踩。”
“冤枉啊,三妹,为夫可全是为你着想,真是怕你气大伤身。”许云辩解了几句,可在气头上的王三妹哪能听进去他的话,又说了一大通难听的话,声音响而尖锐,“你骗鬼呢,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先前的样子,跟闻着香的癞皮狗一模一样,没皮没脸得很。眼下还想耍赖,你当老娘眼瞎不成?”
一子一女并那位许何氏,默契而一致地保持缄默,甚至没有露出任何除却淡然之外的情绪,显然已习以为常。
王三妹的不依不饶同许云的顾左右而言他便已然决定类似的争执发生过且不止一次,许家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先前许是劝过几回的,可发现收效甚微后也便也渐渐看淡了,到了如今索性撒手不管,搭理都懒得。
堂上的闹剧还在继续,刘贞娘早已带着绵绵回了她自个儿的屋子。
一进自家屋门,一心惦记囡囡温饱的她就关切地问:“囡囡,饿坏了吧?想吃什么?告诉娘,立马给你做。”
“生煎饺子。”绵绵一点也不客气,说出一样心仪的点心。
“好好好。”刘贞娘连声答应着,满脸皆是慈爱的笑意,忙不迭就要往厨房里去,嘴上不住地说着,“娘这就给囡囡去做,刀子你赶紧把火给生了,可不能让囡囡饿着了。”
刀子自告奋勇道:“娘,您歇着,我去做。”
“不用了。”刘贞娘没有同意,她坚持道,“为娘亲自下厨,这是囡囡回家后的第一顿,得让她尝尝少时的味道。”
说到此处,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既欣喜又怅惘道:“从前,囡囡最爱吃的就是为娘做的饭菜了,每回都能吃一大碗米饭,吃得可香了,那小嘴吧唧吧唧的,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绵绵只是听着,原谅她实在无法感同身受,因着这并不是她本人的回应,她如今只是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冒牌货。
可欣喜若狂的刘贞娘却完全没留意都这一点,她还沉浸在女儿回家的喜悦中,其余任何事物在她眼中都不重要。
闻言,刀子也不再抢功,但又确实心疼娘太过劳累,于是退而求其次道:“儿子替你择菜总可以吧?”
“好,给你这个机会向你妹妹献殷勤。”刘贞娘笑着回应,心情好了许多。
“孩儿在此多谢娘的大恩大德。”刀子乐得彩衣娱亲,大喇喇地弯下腰,装模作样地作揖。
“皮猴子!”刘贞娘被逗得咯咯直笑,嗔骂道,“去哪里学得油腔滑调,一点正经样都没有?”
刀子故作惶恐道:“孩儿知错。”
“行了行了,别讨巧卖乖了,还不赶紧择菜去。若是把你妹妹饿着了,仔细你的皮。”刘贞娘一本正经道。
“遵命。”刀子大步离开,扭身去了菜园子。
“囡囡,娘去揉面。你赶了这么久的路,累了吧?要不先歇会儿?”刘贞娘领着绵绵到睡铺前,看她有些犹豫,赶忙解释道,“被褥是新换的,棉被和垫被也是刚晒的,干干净净,不脏的,囡囡你放心睡。”
绵绵倒不是嫌弃,她是好奇,因着是第一回见这种类型的睡铺,落地且宽敞,即便睡四五个人也完全没问题。
刘贞娘见绵绵仍旧站着没动,以为她是不习惯在不熟悉的地方入眠,于是劝慰道:“囡囡若是不想睡,娘替你搬张杌子,你坐在院子等等娘,好吗?娘很快就做好了,等你哥择菜回来,娘让他陪你聊聊天,好不好?”
绵绵没有回应,蹬掉了脚上的鞋,兴高采烈地上了睡铺,躺下感受了一会儿,说了句:“睡一会儿。”
这一番动作,倒是让刘贞娘看懵了,等她反应过来时,绵绵已然闭上眼睛,呼吸浅匀,好似已然睡着了。
轻轻给睡铺上的女孩拉了拉被子,刘贞娘不舍而欣慰地望了好一会儿,像是看生命中最稀罕的事物,怎么都看不厌。等听到外间传来了响动,这才回过神,悄悄离开,轻手轻脚地掩上了房门,来到小厨房里,露出了一个热泪盈眶的笑。
那笑中有喜,有乐,有释然,有欣慰,又有些心酸,有些心疼,有些纠结。
刀子瞧着如此模样的母亲,心下的那些纠结尽数消散,头一回觉得请那位小娘子假扮妹妹是个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