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酣眠,梦无涟漪。
瞿今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躺在一张非常硬的床上。她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发呆,目之所及没有她熟悉的水晶吊灯,余光中能察觉到所处环境的陌生。
她伸了伸脖子,眨了眨酸胀的眼睛,泪水瞬间浸湿了眼眶。闭着眼睛适应了房间刺眼的光线后才坐起来,没有如约而至的宿醉偏头痛,只有睡久了才会有的眩晕。胳臂撑起身子,慢慢地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所在的房间。
看着墙上精心裱着的几张海报,她的瞳孔收紧了,这张不能再熟悉的脸,是季暮。
这几年瞿今焉时尚资源极好,大刊杂志封面登了个遍,在顶尖的时尚圈混久了,眼光被养的非常挑剔。
这张海报的摄影完成度,有点捉襟见肘。好在那张脸能扛得住并不专业的打光,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硬生生地勾起笑容,不羁却带着洋洋洒洒地自信。
不知是因为自己还带着当年的粉丝滤镜去审视,她觉得这张脸好看的有些让人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气,半晌才回到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的疑问当中。
她下了床走了一圈才注意到,这狭窄的房间里,充斥着跟季暮有关的东西。
不止是那几张海报,被子里竟然还有一个季暮人身抱枕,想到刚才跟这个抱枕躺在一块,瞿今焉皮肤陡然升腾起一阵发热。
除此之外,床头柜上的娃娃是银头发,鼻子上有一颗小痣,是季暮前几年刚出道的造型。她走到到窗前的书桌,小画架上放着签了名的明信片,还有同款台历、胶带、手账本,贴纸......
毫无疑问,这是季暮死忠粉的房间。
瞿今焉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场景,这种靠女人吃饭的人渣有什么可喜欢的。
她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又为什么会这里?房间的主人呢?
焦虑时习惯性绞手指的时候才发现,刚才好像没注意到,自己这个手好像不是自己平时能看到的手.......没有那么纤长细滑,有点糙。
.......
嗯,脚也和不一样,站起来能呼吸到空气的高度也不一样。
失神半晌,带着不太妙的预感,瞿今焉打开房门,转头进了厕所。
镜子里面的,不是她那张绝美到无可挑剔的脸。
这张脸眼大无神,眼下是一片熬夜落下的青灰和非常重的黑眼圈,还有脸颊的爆痘和油油额头上的闭口,不仅如此,这具身体还非常胖.......
这大概就是人们口中的肥宅吧。
在20年的女神生涯当中,她从来没有超过100斤的时候。
严格自律,体重控制精准到小数点,瞿今焉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身体胖的时候,体感竟是这样的难受。
眼下这个悲怆的事实让瞿今焉意识到一件事。
昨天,不是梦。她是真的死了。
然后重生到了季暮的粉丝身上。
虽然说起来对原主人不太礼貌。
但长得的确有些随心所欲了.......
花了几分钟去接受这个事实,反复告诉自己至少没有死。没死就行,没死就是万幸。心中默念冷静,拍了拍胸脯又惊了。
冷静个屁,这身材这么逆天的吗,胖还胸小这是个什么设定。
她心态瞬间就崩了。
瞿今焉想哭,但是这满脸横肉的脸在镜子面前扭曲皱起来简直丑到惨不忍睹,就立马收回了眼泪。
虽然习惯了天生丽质,但这张堪比灾难大片的脸急需整容。瞿今焉及急匆匆回到房间,找到了这身体主人的手机。
手机上时间显示已经是第二年4月了。她出事的那天夜晚,还是小年夜。
很快面部解锁了,正准备搜索整容医院。
季暮色气写真屏保解开后是2020人气明星投票界面。
理所当然,她勾选的是季暮。瞿今焉手指往上划了很久翻到了顶,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不应该啊,这种投票她出道以来就没有得过前三以外的名次。
瞿今焉下意识地在浏览器搜索自己的名字,看完神色凝重,搅紧了长得横七竖八肆意张扬的眉头。
头几条赫然写着:
「瞿今焉与继母姜玫双双失踪下落不明第55天」
「津盐科技股票暴跌再爆高层丑闻涉及继承人瞿今焉皮肉交易」
「富家千金身份存疑瞿今焉实则名流玩物」
仔细翻了一下营销号发的帖子,想起自己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才算吃完了自己的瓜。
两个月以前的颁奖典礼的当晚,她喝醉以后在地下车库遇到了堵她的姜玫,姜玫乘她喝多了没力气就把她绑到自己车上,并自称是瞿今焉父亲瞿赋仁的原配,当年是瞿今焉的妈妈小三上位,自己在前夫家的孩子其实是瞿赋仁的种。
瞿今焉当然也不是好惹的,张嘴就开始骂姜玫胡说八道。
姜玫嗤笑“好一个人间富贵花,就知道靠爸爸,这个爸爸还是抢别人的。”
她出道以来遭遇过不少诋毁,说她耍大牌目中无人,说她炒CP蹭男明星热度,说她剩饭演技还没小时候演的好,但她最后都以自己的作品和魅力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唯独这句“靠爸爸”最让她难以启齿,因为不得不说,她这么年轻能得到这么好的资源,起初真的是因为她有一个对她有求必应的父亲。
她怒意炽盛,伸手去抢姜玫手里的方向盘,扭打了半天,车失去了控制,脱离轨道,驶向了漆黑无尽的大海.......
后来的事情就更加狗血了,姜玫的儿子郑致兴闹到了网上,检举了关于津盐科技的丑闻,说瞿今焉并不是父亲亲生,只是养父瞿赋仁放在娱乐圈勾结权贵的工具。
并且出具了瞿今焉的领养证明,并证实真实有效。
原来,她并不是父亲的女儿。
后来发生的事更是出乎意料,瞿赋仁为了阻止郑致兴继续爆料,把一切污名和脏水泼到女儿身上。
她成了父亲的弃子。
瞿今焉气得发抖,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哭到嗓子嘶哑。昏暗狭小的房间,陪伴她的只有墙上季暮的海报。他像是施舍一般,暖绒绒地望着她笑着。
像是三年前她初见时的温柔模样。
天色已经黑了,房间没有开灯,陷入光线熹微地黑暗里,隔壁传窸窸窣窣做饭的声音和小孩的哭声。
她蜷缩在床上,心脏像是被什么揪住一般难耐。
醒来已经是深夜,她冲到大街上,想打车回家质问父亲。
瞿宅是郊区的一栋别墅。
出门的时候跑得太快,以至于她都还穿着凉拖鞋。
虽然已经是4月了,天气有些倒春寒。
她脚冻得发紫,不受控制地打冷战。
家里是密码锁,她可以随时可以进门。
跑过来很快,但在门口她却迟疑了。她现在顶着一张陌生人的脸,谁又会相信她呢?她还有质问的资格和身份吗?
最终,她伫立了许久,还是决定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深夜的郊区打车软件叫不到车,她一个人走在漆黑的街上。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商圈附近,只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开着。
又冷又累,还饥肠辘辘。
空空的货架上,每日限量的速食米饭面包都已经卖完了。
她拿一桶方便面,递给收银员。
泡面发烫的热度传递到她的手里的时候,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快乐。
夜空泛起鱼肚白,晨曦穿过云层。
天亮了。
打车软件也显示接单,提示还有五分钟以后就有人过来接她。
虽然回了趟家没有实质性的结果,但经历了这么一遭,她清醒多了。
死了就是死了,回不去了。既然时局无法改变,那就接受吧。
洗漱完拉上窗帘,她就开始蒙头大睡。
哭了很久昏睡过去,直到手机震动叫醒她。
瞿今焉抹了把泪痕重新按亮屏幕,一个叫“积木2048”的微信群不断跳动着消息。
群里有很多人@她,说是下个星期季暮有个线下公益活动,问她去不去。看到群里的女孩子高高兴兴地讨论着新买的周边,这次投票排名比之前多了几十名。
她呆滞地看着她们聊天,头一次觉得如此寂寥,人的悲欢如此不同。
瞿今焉此刻内心很矛盾,一方面对之前在会场看到的一幕心存芥蒂。但她清楚,难过归难过。分手已经三年了,他做什么都正常。
不过是想在圈内混的好一点,她都跟影帝演剧组夫妻的戏码,谁又能瞧不起谁呢。
突然,群里瞬间炸了,无数个季暮兴奋脸的表情包刷了起来。
瞿今焉翻了翻消息,一个女孩扔了一个季暮正在直播的链接。
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是想转移注意力。鬼使神差的,瞿今焉点进了直播。
直播中,季暮好像刚洗完澡,背景是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酒店,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穿着深灰色的T恤。直播间只有不到几百个人,粉丝却异常活跃地刷屏彩虹屁夸赞他。
季暮笑起来有点腼腆,说自己刚接了一部戏的客串,是年底的贺岁片,戏份不多,今天就拍完了。
“你今天在做什么呢,心情好吗?”他望着镜头,仿佛是看着她的眼睛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