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贻香大喜道:“姐姐怎么来了?”她话刚出口,便被湮没在四周的吵闹声中。宁萃却听见了她的话,笑道:“听说妹妹在此守城,我便立刻通知了这金陵一带的武林名宿,一并前来相助。”
谢贻香这才听出宁萃用的是传音之术,难怪在这般喧闹声中也是清晰可闻。她略一辨别,只见宁萃带来的这帮人里,居然有玄武帮的苏师傅,飞花派的顾师傅,果然尽是金陵的武林名宿。惊喜之下,她也不及细想宁萃是怎么得知太元观谋反一事,连忙高声叫道:“各位前辈,快助我一臂之力,把这些铁链钉在城墙上。”
这些金陵城中的名宿皆是一派宗师,眼见如此险情,当即也不多言。要知道宁萃带来的这些高手个个内力深厚,同时出手之下,转眼间便将十几条铁链牢牢地钉在了城墙上。如此一来,巡街公差们便不需用手拉紧铁链,终于空闲下来,纷纷坐地喘息。城洞中的那些难民拼命地叫喊,拼命地往前挤,却怎么也突破不了那道铁链交织成的网。
众人正待松一口气,却听城墙上的庄浩明提气喊道:“侄女小心,太元观的道士来了。”话音刚落,便有两名中年道士施展开轻功,踏着城洞中的难民头顶肩膀飞奔而来。这东安门的城门门洞有三丈多高,此刻仓促钉上的铁链网不过才一人多高,那两名道士展开轻功到了铁链网前,当即腾身一跳,跃过那道铁链网,进到了城中。
谢贻香急忙飞身上前,心知当此凶险之际,下手不能有丝毫留情,手中乱离使出一招“两处闲愁”,化作两道绯红色的刀光,分别劈向那两名道士。
谁知她一刀挥出,顿时觉得右臂酸麻,却是刚才钉铁链钉得脱力了。其中一个道士看出她气力不足,伸剑荡开乱离,长剑便顺势向她胸口刺来。
谢贻香正要躲避,身边青影晃动,一旁的宁萃侧身飘过,手中的油伞递出,将那道士扎了个透心凉。另一名进来的道士正要挥剑去斩铁链,身边飞花派的顾师傅飞起一掌,顿时将他打得满脸开花,瘫倒在地上。
难民们见这两名道人从城洞上方的铁链网空隙处跳进来,顿时恍然大悟,有人当即喊了句“爬进去”,便有难民踩着其他人的身躯,抓住那铁链网往上爬,要想翻跃进来。
谢贻香当机立断,大叫道:“将城洞上面也封死!”
需知这铁链一物,是巡街公差唯一的武器,用来捆绑闹事的小贩,每个公差身上至少配有一根,此时既有一百多名公差,便有一百多根铁链,怎么用都不会缺。听谢贻香这么一喊,公差们立刻叠起罗汉,牵拉起铁链将城洞上方也封死了,那些武林名宿更是飞身而起,将铁链牢牢地钉进在了城墙上面。
谢贻香原本并没有对“此战”报以太大的希望,只想守得一时算一时,却不料竟然有这般成效。双方僵持至今,附近的百姓也被吵闹声惊醒,纷纷前来相助,各处衙门的公差、乌衣巷众官员的家丁听到传闻,也先后赶来,陆续加入到了其中,一时间好不热闹。
眼见局势稍缓,宁萃飞身钉入一颗铁钉,落到谢贻香身边,在她耳边说道:“这般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就算我们守得住东安门,这京城另外还有另外十二道门。若是这数千人转攻其他城门,又当如何?”
谢贻香深知此刻最好的办法便是大开杀戒,自己这边的人数虽少,但要尽数杀光这数千难民,只怕也能做得到。然而她却如何下得了手?不禁纠结不已。只听城外难民的叫喊声越来越响,充满了惊恐、愤怒、绝望,谢贻香不禁又有些泄气,无可奈何地说道:“我……我真的没办法了……”
宁萃提高声音,说道:“你可是谢封轩的女儿,怎能轻言放弃?”
谢贻香听到父亲的名字,微微一凛,点头道:“不错,我决不能放弃。”可是眼前这般局面,就算是谢封轩身在此处,又能有什么办法?谢贻香心中质问自己:“若是父亲在此,他又会怎么做?”
这一自问,她顿时醒悟:“当然是擒贼先擒王了城外这些难民都是被太元观挑拨,如果能擒获太元观的元凶,再好言相抚,或许便可平息这场浩劫。”
想到这里,谢贻香重拾信心,立刻往城墙上奔去。宁萃见她面露喜色,微微一笑,紧随其后登上了城墙。
城墙上庄浩明正指手画脚地大声吆喝,见谢贻香和宁萃上来,脸上不禁微微一热。适才情急之下,他还曾血冲脑门,有过以身殉国的念头,打算独自留下阻挡这些难民。可是当召集来了这上百名巡街公差后,眼见有了这么多垫背的人,他那满腔热血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于是他借故探测敌情,至始至终一直躲在这城墙上面。
谢贻香此刻哪有心思揣摩庄浩明心中的算盘,但见城墙上横七竖八地丢弃着刀枪剑戟,显然是守城禁军离开时匆忙留下的,心想:“定是太元观骤然动手,大出韩锋的意料,仓卒之下只得将守兵调往他处,匆匆撤离出东安门,这才在混乱中遗留下这些兵刃。”
她往城下望去,月光之下,只见漫山遍野全是难民,当中零零星星地夹杂着几十个太元观的道士,不禁愁上眉头,问道:“叔叔,你可知哪个是他们的首领?”
庄浩明虽然一直龟缩在城墙上,看得却甚是清楚,沉吟道:“我细细算过,这东安门外一共有八十三名太元观的道士,除去方才被你们击毙的两人,还剩八十一人。这些道士藏身在难民里面,一直招呼他们往城洞里涌,却不知哪个才是头领。”
谢贻香皱眉不语,庄浩明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那八十一名道士既然全部混进了难民之中,要想分辨出来已是不易,更何况是找出其中的首领?刚才在太元观外,言思道便是这般混入这些难民之中,还以此躲过了一劫。
一想起言思道,谢贻香心念微动,立刻便有了主意。她急忙踏上几步,站到了城墙的箭垛之上,摸出怀中的九龙玦,提起内力对城下的大声喊道:“大家停手!”
她这一喝运上了自己最得意的“秋水长天”的内力,只听声音连绵不觉,从四处回荡开来,将那铺天盖地的嘶喊声缓缓压了下来,清清楚楚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等城外的难民们稍微安静,谢贻香才运功继续说道:“皇上刚颁下诏令,今晚的事一笔勾销,既往不咎,还请大家稍候,朝廷这就派人送粮过来。”说着,她将手中的九龙玦抛向城下,大声说道:“这便是皇帝的信物,至高无上的九龙玦,你们大可以亲自查验。”
眼见谢贻香就这么把九龙玦扔了出去,庄浩明大惊失色,一时也来不及阻止她。只听城下一个声音大喊道:“各位莫要相信她的鬼话,城门已经守不住了,她这才用花言巧语来蒙骗大家。我们只要能进到京城里,满街都是粮食,大家都是皇帝,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句话直震得众人耳膜作痛,可见说话者的内力极是深厚。难民们微一犹豫,随即又高呼起来,继续向那城洞挤进来,士气更盛于前。
庄浩明和宁萃见谢贻香此举无功,都不禁暗自叹息。谢贻香却不动声色,紧紧盯着城下,适才听那说话之人的声音,正是在太元观照过面的无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