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脚步声隐藏的极差,主仆二人立马知道了来者何人。
何覃。
这一次宁绝没有再跟着他,估计是宁致叫他看着何覃,但何覃自己溜了出来。
颜纤尘直接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好看见柱子后面露出来的一抹紫色。
红澜实在没见过身手这样差的人还敢跟踪,而且还是跟踪自家宗主这样的人,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出来吧。”
颜纤尘的声音不寒而栗,因为太过严肃显得端腔似的一派字正腔圆,其中蕴含的冷意吓得何覃那紫色的身影尴尬的走了出来,还打了个寒颤。
不对啊,这是他家,他怕什么?
何覃眼珠一转,慌乱的表情立刻换成了平日里习惯了的趾高气扬,仰着头道:“想不到你居然是颜纤尘,看来是我轻浮了。”
他边说还边摇了摇那把从没放手过的纸扇,一副正人君子的表情。
颜纤尘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他,不怒不喜,看的何覃浑身不自在。
果然,何覃那副正经样子刚做了一会儿就支持不下去了,又成了先前那张牙舞爪的面孔,高声喊道:“我刚才全听见了,你这是瞧不起宁家还是如何?”
“此话怎讲?”
“你要仔细盘问我家子弟,这不是无礼是什么?”
颜纤尘皱眉,讥讽的笑意挂上了嘴角,她淡淡道:“我何时说过盘问你家中弟子们?你明明姓何,又怎么自称宁家人?”
何覃脸色明显一变。
这是他的痛处,他心里最恨得地方,也是他变成这样的原因。
他几乎是咬着牙喊出来的:“颜纤尘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爹可是宁远!我告诉你,你最好滚远点不要管我家的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我才无意管闲事,可老夫人是我祖母,而孟尊主更是亲自发话要我们前来,你这是想造反吗?”
颜纤尘凤眸已经眯了起来,红澜知道,那是她被冒犯时的表情。
当然,也是红澜可以出手了的表情。
身子一动,何覃已经发不出声音,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红澜一手提着何覃,一边恭敬的问道:“宗主,是否给他留个教训?”
“不用,请他来我房间坐坐就行了。”
颜纤尘勾唇一笑,修长的手指已经取过了何覃腰间的玉佩。
透过阳光,看得出这枚玉佩成色乃玉中上品,上面的纹饰图案也是宁氏的象征,虽然温润油滑,但没有常常把玩佩戴的痕迹,想必并不是什么老物件。
红澜将何覃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点了他的哑穴。
“我家宗主要问你几句话,你答是不答?”
何覃苏醒过来,像极了行动不便的动物,使劲扭动着身体,嘴里还不停的闷哼,眼睛瞪得溜圆,眉毛也使劲扭做一团,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红澜给颜纤尘倒了杯茶,不紧不慢的道:“你继续哼也发不出声音,想必你父母也只以为你出去犯浑了。”
又笑意盈盈的补上了一句,“宗主可没心情给你弄饭吃。”
那假笑的样子让何覃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何覃又努力跺了跺脚,可腿也被绑着,发不出什么响动,尽管已经拼尽全身力气的造作出声,可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他折腾了好一会儿,直到满头大汗面红耳赤的不停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才终于蔫了,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红澜看向颜纤尘,见她没说什么,于是伸手解了他的穴。
何覃敢怒不敢言,服软的道:“你要问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放心,我问得你肯定都知道。”
颜纤尘看着他一副从没吃过苦的纨绔模样,实在觉得好笑。
“你为何不随宁家姓?”
何覃一愣,他没想到颜纤尘这么八卦,会问这个。
随即不情愿的说,“我母亲过门前怀的我,宁家为了颜面,让我跟母亲姓了。”
颜纤尘又问,“你每次在街上干的事,宁家都不管?”
“哼,我本来就是个外人。”
他的神色很平常,说的像吃饭一样轻松。
私生子的身份本来就被宗门世家所不耻,尽管何雪成功上位,宁家这种刻板的环境,再加上何覃不讨喜的性格,应该受了许多白眼吧。
“那…你认识墨染吗?”
“听说过,什么…什么三杰来着?”
颜纤尘看着何覃的眼睛,虽然有恐惧和不安不情愿,但绝对没在撒谎。
“宁老夫人去世那晚,你在哪?”
“咳咳…”
何覃目光有些闪躲,一脸不愿意回答的样子。
“还不回话!”红澜大声喝到,作势要踢他。
吓得何覃急忙答道:“在花楼,在花楼!”
颜纤尘看了一眼红澜,将手中的玉佩扔到了何覃腿上,“你进宁家的信物何时丢过一次?”
“你怎么知道?”何覃狐疑的问,“不记得了,可能落在花楼了吧。”
这人对这么重要的东西也如此漫不经心吗?
似乎是明白颜纤尘此刻嫌弃的表情,他撇了撇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在腰间戴得好好的,酒醒了就没了。再说了不是有宁绝在吗。”
是了,宁绝那种人怎么会帮他做事,不过颜纤尘没在盘问,示意红澜把他放了。
何覃不解的看着颜纤尘,“你就要问这个?”
“怎么?还想留下扯家常?“红澜没好气的道,瞪了他一眼。
何覃哪里敢继续留在这里,赶忙推开门跑了,生怕颜纤尘一个灵机一动又要将他怎么样。
红澜关上门,对端坐着的颜纤尘说:“这人虽然不入流了些,但也只敢做做小打小闹的事情,害自己祖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他是万万做不出的。”
“嗯。”颜纤尘应了一声,眸子里光动流转,似乎有了想法。
“晚上你呆在房中就好,我独自找找晦气去。”
红澜低首,“是。”
宁家这场丧事不敢办的铺张,一是因为凶手下落不明,二是不想坊间立马传开,颜面不保。
府中上下,总是让颜纤尘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一来,这乱七八糟的样子根本不像宁家应有的秩序,二来,是宁致这藏着掖着的态度。
趁着天色已晚,颜纤尘走了出去。
她所在的客房离大厅较远,也僻静许多,宁致他们应当还在守灵,正好方便她四处转转。
假山,林园,长廊。
正是她母亲的居所。
颜纤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
她来时还只是个孩子,记忆早已经淡了,那朱红的雕花门窗已经被岁月打磨的斑驳,门边种着的是母亲最爱的梨花和兰草。
她不由得站在门前立了好一会儿。
该不该进去看看呢。
宁君如她这一生,应该也很辛苦吧…
罢了,还有别的事要做,再说了,自己这薄凉的性子,难不成还真的突然想念起往事了吗?
似乎,自己真的是个白眼狼呢。
她自嘲似的笑笑,按照白天记忆中的样子,向里走去。
宁家这片府邸很大,别有一种古朴沉稳之感,景色虽然算不上多么钟灵秀美,但是确庄重大气。
长廊,假山,林园。
不对!
这里怎么这么熟悉?
饶是个宗门中人,都有着极好的体力,宁家虽大,但已她们的脚力,快步而行,左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可以绕完了,怎么转了这么久?
而且,就算这里修的再怎么错综复杂,也不可能到处一模一样,虽然这里设计的很精巧,并非让人围着一处打转,但只要仔细留意身边的景物便可发现,似乎少了些什么。
这种如同鬼打墙似的情景竟然出现在了宁氏府邸之内,实在令人咋舌。
难道,有什么法阵?
颜纤尘的神色已经疑惑到不行了,为什么在家里设下这样的法术,难不成有什么金贵的宝贝不成?
思及此,她看着月光洒下来的影子,向后退了几步,手指结印,就要向下拍去。
“不可!”
颜纤尘闻言抬头,雪白的锦衣,修长挺拔的身姿,月色下显得稍柔和的俊逸面容。
正是凌晗。
他飞身跃起,闪至颜纤尘身侧,一把抓起了她的手臂,“这结界与平常的不同,会叫人发觉。”
凌晗的手微微用力,颜纤尘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不与他对视,“是我莽撞了。”
颜纤尘的侧脸正好映在了凌晗的眼中,她挽起的秀发露出了雪白的脖颈,纤长的睫毛与抿起的近乎薄凉的嘴唇,叫人浮想联翩。
凌晗自觉失态,松开了手。
“你怎么也在这儿?”颜纤尘问道。
“同你目的一样。”
行吧,客人鬼鬼祟祟在主人家转悠,还要强破结界,听上去并不像什么好事。
颜纤尘又问道:“既然不能硬破,那当如何?”
凌晗指了指头顶的月亮,二人心下了然。
这法术再怎么厉害,总归要露出马脚的。
这类似鬼打墙一般的情况,最忌讳的就是莽夫似的一直向前走,而这里,设下此道的人目地并非害人,故而没有什么特别幻境,只是叫人产生错觉,指不清方向,走不到隐藏之地。
既然分不清方向,那就不要眼睛看就行了。
颜纤尘记下月亮与影子的方向,闭上了双眼。
不过刚要闭眼,就感到了手中的温暖。
颜纤尘看着凌晗牵上了自己的手,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方向错了容易分开。”
她并不是矫情的人,想想也不无道理,便自然的反握住凌晗的手。
他的手大一些,长一些,指节分明,虽然常年练剑但没有长茧,因此并不感到很粗糙,虽不似女子的手柔软细腻,但却有着男子的手特有的温暖,甚至微微发烫。
让人很安心。
凌晗没想到她会如此主动,看着闭上眼晴任他走的颜纤尘,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奇异的情愫。
很好看的女子呢。
美的张扬,惊艳,却不艳俗,若是穿上红色,说不定会更加好看…
颜纤尘见他一直没动静,出声问道:“怎么不走?”
凌晗反应过来,在心底暗骂自己一声,闭上了眼睛。
在黑暗中摸索,如同失明的感觉叫人心慌,但不知怎得,也许是有人一起,颜纤尘反而觉得放心。
安心吗?
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容易体会的事情呢,自小在家中提心吊胆的生活,为了精进实力只身入寒潭。她一个没有被父母爱过的人,也从没体会过家的滋味。
凌晗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觉得那细嫩柔软的手有些冰冷。
之前他是把过她的脉的,心气郁结,不是好事。
凌晗的手用力握住了颜纤尘的手,示意她没事。
她自然是不怕的,不过…他以为她紧张也好。
被人在意的感觉,真的很好啊。
“好了。”
颜纤尘缓缓睁开了眼睛,凌晗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