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起,颜纤尘她们已经来到了尚卿玄四人的身边,冗长的回忆停止,剩下的只有风声…
姜辰焕是最年长的,也是反应最大的一个,他很想一曲琴音打破幻境,再朗声道:“大胆狂徒,妄图挑拨离间,颠倒黑白。”
但他不行。
这一幕幕,皆是墨染用沾染着魔气的邪术,耗费了孟衍最后一丝灵魂所化做的,带血的回忆。
棠风作为唯一一个孟氏的弟子,此刻的心情更是几欲疯魔,他很想唤出自己的佩刀,一边歇斯底里的怒吼,一边发泄的和墨染打个你死我活,但是他居然没有力气。
只是如同石像一样,呆滞的站着。
棠风是最为心高气傲的,也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作为孟衍亲自教导的入门弟子,他不仅有着极好的天赋,在一路顺风顺水的成长旅途中,更有着些世家子弟难得的纯粹。
虽说不如尚卿玄那样无忧无虑,但他也是一个心直口快之人,从不藏着掖着什么,所以之前对颜纤尘不满也好,对尚卿玄看不惯也好,他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表情也是从不故意掩饰。
但现在,他从心底里,感受到了茫然。
好像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错的…
“那…孟尊主…是…”尚卿玄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叫,他一贯热情洋溢咋咋呼呼的说话方式第一次变得这般小心翼翼。
没有人回话,可大家都清楚得很。
很明显,墨染想告诉他们的就是,你们挚爱尊敬捧的宛若神袛,圣洁又高尚的那个“最最最公平”的“孟文公”,是个变态疯魔,真正“杀父弑兄”的孟道。
枫叶依旧静美,可却只觉得如血般鬼魅。
“怎么样,喜欢这个礼物吗?”
像是许久没有得到反馈,墨染终于半开玩笑般故作轻佻的问道。
颜纤尘的目光一凝,“你出来啊。”
“不出来,”墨染低笑道,“你们人太多,我可能打不过。”
这样说笑似的顽皮的话,与他阴冷低沉的声音配合的相当好,完全感受不到以前的半分影子,听上去就是个放浪不羁的邪魅公子。
颜纤尘真的很想打架…不止是她,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棠风,听到这样贱兮兮的话都很想打架…
偏偏墨染还不满足,伤口上撒盐的又笑道:“你们现在应该找的人是孟衍…不…孟道,你们再不去,估计早跑了。”
“你别废话,周渊呢?”
“周渊?”墨染好像几乎快忘了这个人,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他好着呢,你们下山就可以见到那个窝囊废了。”
尚卿玄怒极反笑,道:“你引我们前来,就为了帮孟衍沉冤昭雪吗?”
墨染沉思了一会,黑色的蝴蝶静静绕了一圈,这才道:“嗯…我心善。”
明齐只觉得这人比尚卿玄还不要脸,恨不得再把这沾沾自喜的蝴蝶劈开一次,“你杀了颜老宗主和宁老夫人,还好意思说什么心善!”
“话不能这么说,小小的牺牲总还是要有的嘛,你们既然这么不想走,那我再送你们个礼物好了。”
黑色的蝴蝶终于不再翩翩飞舞,而是化为粉凿,被风吹散。
在场的六人之中,最先恢复平静的还是姜辰焕,与其说平静,倒不如说他有些兴奋…
“颜宗主,”姜辰焕看向年纪虽小,可与他平起平坐的颜纤尘,道,“既然真相已经大白,墨染那厮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这样杀人如麻不讲道义的人,怎有资格坐尊主之位!我们应当尽快联合各大派,围剿之,方可谓替天行道啊!”
颜纤尘似乎完全没有情绪波动,既不震惊,也不愤怒,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的看了姜辰焕一眼,没接话。
一直低着头没有动静的棠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沙哑,不似平日里嚣张跋扈,斗嘴打混时的底气十足,声音微弱但足够在场的人听见,“你这个老头,我看你分明是想坐收渔翁之利,混一个上四宗的头衔!”
姜辰焕的脸气的通红,花白的胡子都快竖起来了,流光一召,一副要替天行道的架势,“你这个无知小儿,居然还敢维护一个奸邪之辈,你是孟道帮凶不成!”
“你!”
棠风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往日里,因为他是孟氏的内门弟子,受到的风光,尊敬,甚至谄媚数不胜数,他本就发自内心的爱戴孟衍,眼下突然遇到这样的事,直觉得天都了下来,一时间不见了往日里伶牙俐齿怼人的风采,本就喑哑的声音哼了半天,最后只发出了一个“你”。
颜纤尘一个反身,拦在了棠风身前,棠风还没以为她要动手擒住自己,却听得颜纤尘道:“姜宗主这是做什么,要拿无辜的人开刀?”
显然,众人都没觉着颜纤尘会护着棠风,姜辰焕的脸色更差了,一阵红一阵白,大气从鼻孔往外冒,最后还是沉声道:“…颜宗主多虑了。”
她身后的棠风也愣住了,原本因为得知真相而抬不起头的情绪淡了几分。
颜纤尘回头,冷冷丢下了一句:“他人之过,无需自责。”便又站回了凌晗身边。
嘴巴也不太安分的颜止一直没有说过话,但是看着自家宗主的动作,突然觉得莫名安心。
就在这时,原本缓和几分的气氛又变的紧张了起来,天边若隐若现的晚霞突然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下水去了,天热突然就暗淡了下来,天空之中没有星辰,妖异的红枫在黑压压的沉闷气氛里显得更加压抑。
像是受到了感召,流光,灵潇,霁轩三把灵器突然发出不同的声音,剧烈的光彩在黑暗里刺目又惹眼,众人只觉得周身一冷,一阵狂风卷起龙卷,抓着一把落叶就旋转了起来。
那妖风不仅刮起了叶子和尘土,与之一并起来的,还有那些已经凌乱伏地的干尸…
“靠!”
尚卿玄无奈的拔剑,这些讨人厌的死尸虽然不至于难缠,但是数目巨多,让人厌烦,不过,他爆粗的原因并没于此,因为,那些破败的枯枝残叶里,分明走出来了一个人影。
那人低着头,身姿卓越,长发披散,虽然看不太清脸,可是自然能依稀感到是个相貌清秀的美男子,样貌虽然不算凌厉,可眉宇神态之间透着阳刚明朗的惊才风逸,腰间有些空,像是原本应该配些什么,却没有带着。
那些死尸像是听从他的号令一般,纷纷以他为首,呜呜泱泱一大群。
他缓缓抬起了头,英俊的面庞既熟悉又陌生,颜止只觉得口有些发干,刚想开口,却听见棠风抢先道:“…孟…孟衍…”
明齐惊道:“他的魂魄不是消散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气势!”
颜纤尘安抚着被魔气扰的大动的灵潇,答道:“墨染消散的只是他魂魄的一部分。”
“一部分?”
“没错,”颜纤尘道,“这是一种邪术,墨染将孟衍原本还对孟道残存的兄弟回忆除去,只留下了滔天的恨意。”
尚卿玄侧头,“还有这种东西?”
更明显,姜辰焕惊奇的不止这一点,刚出了修邪道的两个案例,他一朝被蛇咬,警觉的道:“你怎么知道的。”
颜纤尘只毫无感情的漠然道:“看的。”
这样言简意赅又毫不掩饰的回答引得众人侧目而视,她只得又补上一句,“因为追查墨染。”
一旁从不说话的凌晗难得的开了金口,“他死的冤屈,生前修为高,很难对付。”
众人自然不用他的提醒,被亲弟弟折磨,父亲和师尊都被弟弟杀死,连自己的老婆都不放过,换谁不恨的死去活来,可站在最后眼尖的颜止却察觉,凌晗边说话,分明边不可察觉的向右前方迈了一步,将颜纤尘挡的彻底。
颜止不禁回想到了之前把整个脑袋埋在枫叶堆时的自己,耳垂都成了粉色。
姜辰焕对着那边黑压压的一片喊道:“冤有头债有主,你…”
尚卿玄已经烦的难受,本就不怎么遵守的礼数更加抛到了脑后十万八千里,不耐烦的打断道:“闭嘴吧,他怎么可能还听得懂。”
姜辰焕的脸终于绿了,要不是非常时刻,他真的很想先和尚卿玄打一架…
不远处,孟衍的胸口还挂着一个血窟窿,本来气宇不凡的脸僵硬而无神,像个木偶。
他缓缓抬起了手,那些原本跟在他身后的死尸突然间像得了号令一般,向他们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