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西北向,有一大片区域,唤着安天苑,取安定天下之意,专供接待外国使团之用。
芦王寿辰,兹事体大,开明境内各藩属国早已派出最高级别使团,携厚礼赶往开明王都,以为贺寿。
东面巴国,虽觊觎开明富饶之地已久,两国在边境一线也对峙已久,却也派出了使团赶往都城。
最令人意外的是,北方强敌秦国,不计两国在边境一线长年相互攻伐之前嫌,竟然以强示弱,亦派出使团前来贺寿。
开明朝中,专事接待各国使团的典客、少卿萧琛大人成了这几天最忙碌的人,直到今天稍晚才算把所有使团安排完毕,吩咐一众下官好生照应,这才离苑回府。
使团下榻重地,戒备森严,身着全副铠甲的护卫在安天苑四周来回巡逻,即为护卫,也有展示威严之意。
以杜轩这样的穿越者的眼光来看,开明国虽然疆域辽阔,含今天四-川、云-南全部,重-庆、贵-州一部,越-南一部,在中国的版图上,也只能算偏居西南一寓。
但在开明国十二代国君眼中,开明国才是世界的中心,传承久远,雄踞一方,成都平原沃野千里,天府之国地大物博,兵粮充足,装备精良。开明国早已位列万乘之国,足有藐视天下诸侯国之底气。
这不,北方强秦,不也派使团,不远千里,越过蜀道天堑,朝贺大王来了吗?
所以,这些护卫们,面对各国使团来者,总会生出那么一点优越感来,胸膛也比往常挺高了几分。
入夜,各式花灯早已亮起,打在尚未消融的积雪上,为偌大的安天苑笼上了一层曼妙的清辉。
一条人影躲过巡逻侍卫,悄无声息潜入安天苑,如一只轻盈的灵猫,穿行在各个殿宇投下的暗影之间。
不多时,这条人影靠近了苴国使团下榻的殿宇。
稍顿,一闪身跃上台阶,立在了殿门口。
咚!咚!咚!咚!咚!
五声轻微的叩门响起,两长三短,轻重有别。
咚!咚!咚!咚!咚!
里面回应五声,两短三长,同样轻重有别。
暗号对上,门悄无息声被推开。
来人闪身而入,过帘,穿堂,入室。
室内,散坐着五名身着礼服的男子,见了来者,纷纷拱手,也没感到吃惊。
来者,赫然是黄先生。
“有劳各位壮士。”黄先生拱手一礼,目光依次扫过五人,“后顾之忧已除,明日之事,各位壮士自可放手一搏。”
“黄先生大可转告主家,我等自当不负所托,要么事成,要么血溅当场。”为首一位拱手回礼,朗声作答,自带一副凛然之气。
正是这批人,风雪之夜,奔袭至都城以北二十里之地的一处客栈,将苴国贺寿使团共五人全部斩杀,留下五人扮成使者,其余人等当即散开。
五人假冒使团,按既定时间赶到都城,大大方方下榻了安天苑。
“如此甚好,诸位壮士所托身后之事,主家亦已知晓,壮士且当宽心,若事有不料,定不负所托。为防走露风声,各位壮士务必不得出殿,明日自当有典客前来引导觐见。”
黄先生一番交代,再拱手一礼,退殿而出。
……
都城以南,宫廷乐队驻地之所。
夜色已深,却有琴声自一个独立小院传出。
琴声轻盈婉转,浅吟低唱,应着晚风,荡向远方,犹如天籁之音。
闻者不以为烦,闭目静听,仙音涤荡,心静如水,施施然,入得梦去。
天籁之音,源自古琴。
抚琴者,是一位绝色女子,二八之龄,面若盘玉,一袭白纱披肩,罩住厚厚的深衣,窈窕端庄,有不染纤尘之姿。
女子正临窗盘坐于矮几前,几上置琴,纤纤玉指轻抚琴弦,“轻拢慢捻抹复挑”,十指如欢快的舞者,跳跃于琴弦之间。
突然,她的胸口开出了一朵花!
先是手指头大小的花骨朵,兀自出现在胸前白纱之上,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
荡漾的琴声犹如三月之风拂过,梅花仿佛接到了春的指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绽放。
花朵越开越大,越开越大。
瞬息之间,花朵已开至手掌大小,点缀在女子胸前,红白分明,相映成趣。
花朵还在扩散。
下一刻,花朵正中出现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是剑尖!
再下一刻,剑尖引导剑刃,穿胸而出!
而所有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两个呼吸之间。
变故来得太快。
琴声还在流淌,女子还保持着双手抚琴的姿势,直到看见剑刃穿胸而出,来自胸口的疼痛和不解其惑的表情才来得及涌上额头。
下一瞬,她的嘴角也开出鲜血之花,随即身子猛然前扑,额头重重地撞击在古琴上。
铮!
犹如一首优美曲子的一个杂音,绝色女子用她的额头,弹出了一生最后一个音符。
她的后背上,仍然插着一把细长之剑。
握住剑柄的手,是一只纤纤玉手!
行刺之人,竟是一个女子,同样的有绝色之美。
噗嗤!
行刺女子抽剑回鞘,静静地看着抚琴女子的尸体,无悲无喜,平静如常。
沉默半响,行刺女子将余温尚在的尸体移开,藏好,再仔细清理掉现场的血迹。
做完这些,行刺女子不慌不忙盘腿坐下,就着铜镜,一丝不苟地改变着自己的妆容,直至完全变成了抚琴女子的模样。
接下来,行刺女子换上一身和抚琴女子相同的厚厚深衣,再批上相同的白纱。由此看出,仿若抚琴女子复活了一般。
一切就绪,行刺女子再次盘坐于团,玉手轻触几上古琴。
闭目深呼吸,停顿半响,开眸,玉指拨动琴弦。
音起,竟和先前的琴声别无两样,因为袭杀而暂停的天籁之音完美续上,依旧轻盈婉转,低吟浅唱,仿若这琴声,本就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这处小院安静如常,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唯有琴声还在继续,或者嘈嘈如急雨,或者切切如私语,婉转荡漾,融入窗外凉薄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