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杨海晨小学的微信群炸开了锅。
在杨海晨的小学同学里,像他这样读了大学然后在江城这个省会城市里就业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是读了初中以后去打工的。
而这些外地务工返乡者最担忧的问题是年后经济收入断流、地域歧视,担心节后可能无法返工。
如果节后他们一家不能回江城、回帝都工作,经济来源相当于被切断。
杨海晨的同桌刘明告诉他,自己上班的工厂规定初七上班,但到时路会不会解封还是未知数。
杨海晨的另一个同学高佳也有担忧,他在省外创业,本来他要去河南老丈人家过年,怕鄂字头的车回去引起麻烦,便自觉取消了行程。
在网上,高佳看到有人拿着横幅劝返的照片,写着类似“湖北人不要回来,自动隔离,强行回来不忠不孝”的字眼——这也让他替在湖北省外工作的同乡们感到担心。
镇上有不少江城返乡人,大多是体力劳动者。他们承担着比城里人更大的经济压力。
占据相当数量的、没有固定薪水的打工者,年后无法返工,就要面临生计问题——新一年的家庭开支、孩子的学费等等。
刘明很担心地说,“我觉得大家可能在一个月之内心情是比较平静的,也是能接受的。但是如果再时间长的话,他们不能出去工作,心态会怎么样?”
杨海晨沉默了。
他知道这关乎乡亲们眼下的生活,与长远的生计?,占据相当数量的、没有固定薪水的打工者,年后无法返工,就要面临生计问题。
高佳告诉杨海晨,除了节后外出的问题,他还担心乡亲们隔离意识不够。
农村的防yi形势,多被形容为“迟到”、“灯下黑”。
路虽封,与外界交流的信息渠道未断,这其中有流言亦有真相,在真假之中、在焦虑与希望之间,他们最想知道的莫过于:这场yi情,还会持续多久?
有人紧张有人麻将。也有人一直在等,等村委会登记检查,等村里宣传yi情,等着取消大年初一挨家挨户拜年的习俗”
“村干部在群里发了,今年不串门,不拜年。”高佳的口气里,明显松了口气。
村干部开始挨家排查村里从江城返乡的人,他听说,村里已经有从江城回来的人感染了。也有村民戴口罩出门,但少。大部分村里人还是觉得戴口罩是件格格不入的事情。
刘明也赞同,“身处小城镇的我,看到的是,赶集、购物的人,都没戴口罩,挤满了小菜市场,叫卖声、喇叭声、讨价还价的声音,声声入耳。村子里,返乡人员和留村人士,相互切磋着牌技,不通风的麻将馆里挤满老老少少,桌桌都有人。”
杨海晨突然觉得,幸亏自己没有赶上那班回家乡的火车,不然回去也是给亲朋好友带去感染隐患。
刘明继续说,“在麻将馆之外,还有一部分在家辛勤准备年夜饭和春节食材的家庭主妇们。”
杨海晨很担心,他想起老家每年除夕前,家家户户都会自己卤肉。卤肉需要调配汤料,邻居们为了省事,往往是好多家用一锅卤料,这家用完给那家,相互传递。
“我们这儿的人喜欢吃各种卤野味,像卤野兔、卤野鸡。我在家看到了两户邻居在家卤野兔,用完的卤料被其他邻居拿走接着用。往年这样都习惯了,可是今年……”
整个村子里,没有人提yi情,没人关注返乡人员是否在江城务工或者经过江城,也没有人说不能吃野味,全村上上下下沉浸在要过春节的喜悦中。
但据高佳观察,周围的邻居,尤其是返乡人士,感冒咳嗽、鼻音很重的人不在少数,真正有防护意识的人,基本没有。
跟她家隔几户的邻居,一家10口人,加上小孩子,至少有五人感冒,而感冒的源头是他们从江城回来的亲戚。感冒之后,他们没有自行隔离,也没有戴口罩,和往常一样带孩子、串门。
高佳的妈妈和弟弟都觉得她危言耸听。直到23日,江城封城的消息出来,街上才有人戴口罩。
当天上午,高佳到镇上药店去买口罩和预防性药品。集市上约70%的人戴了一层薄口罩。有人没有口罩,用围巾或者衣领捂着鼻子,还有一些跟着父母的小孩用手捂着鼻子。
高佳去的第一家药店口罩售罄,第二家药店售货员告诉她们,镇上只有她们看到的那种薄口罩,一盒50个,100块钱一盒,可以单卖。
可高佳认为这种口罩防御性太差。“最关键的是,很多老乡并不是整盒买,而是只买几个。也就是说,他们和我爸妈一样,觉得这种口罩可以反复地使用。”
高佳买完口罩再次回到村里,村里人看到他戴着口罩、手里提着消毒液和预防药品,纷纷笑称,“没什么大事,不用表现得这么严重,都是谣言。”
高佳的发小也在其列。发小也是从帝都返乡的务工人员,之前开着车去过江城,高佳隔着马路,极力地劝说他要消毒、要预防,他笑着说,“没事没事,不严重,真要是病了,国家说出钱治。”然后,发小下午照常去打麻将了。
杨海晨听完高佳的话叹了口气。刘明安慰杨海晨,也还是有个别相对好的方面的。比如,与大城市相反,在生活物资储备方面,县镇乡村的人都不用担心。
刘明一家人开始统计物资,二十多平米的菜园,16条鲫鱼,一头野山羊,十几只鸡,还有家家户户都会种的香菜、包菜……
而且身在小县城的人们也几乎不依赖公共交通,大多数人家有摩托车或自行车,擅长自给自足,自有一套生存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