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果然是一把无情的刀啊,他在这个老男人的脸上已经狠狠地刻下了年轮的印记。我望着眼前这个记忆里早已模糊的只剩下轮廓的男人,心中是多么庆幸岁月替我报了仇。
更让我痛快的是岁月不止蹂躏了这个让我等了十多年消息的狠心男人,还有那个抢走我妈男人的狐狸精,那个曾经堵在我家门口趾高气昂的女人。
即使她再努力的描眉画鬓,加倍的涂脂抹粉,但岁月依旧让她身材臃肿,光华不再。唯一难以改变的,只有她那悍妇一般的眼神。
蹲在他们身后抽烟的的那位,那个染了头发露着纹身的,大概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了吧?
没错,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让我确定了这就是我未曾谋面的弟弟,这眼神绝对继承自那个悍妇,犀利,冷漠,对我天生就带着敌意。就好像被抢了爹的是他,而不是我一样。
“哥,你可来了。”表弟毕竟还是年轻啊,含着泪光的眼圈,看起来像个可怜又无助的孩子。
说起来我俩还真是像啊,没成年爹就跑了,刚成年妈就没了。不同的是他爹还能时不时的管管他,我爹,让我一等就是十几年。
“牌位取了吗?烧纸啥的都买完了?”我看他两手空空,就猜到了这几个人只是简单地在等我。
“还没,那我去取我妈的牌位了。”
“去吧,完了在这等我,我去买点烧纸和祭品。”
我也转过身径直向殡仪馆的大门口走去,哪里有几家常年卖丧葬用品的摊位。
我主要是不想和其他那三位待在一起,与其互相都尴尬,还不如自己找点事情去做比较好。
还是那个离大门最远的摊位,还是那个熟悉的满头白发的大娘,年年的祭司都能看到大娘在,不知怎么心里总会有一丝庆幸和安慰。
“大娘,烧头七都讲究点啥啊,您看看给我准备准备。”
“咋又烧头七了,家啥亲戚啊?”大娘一边起身忙活,一边和我打听着。
“我姑,我记得得烧梯子啥的吧。”我随手翻弄着各种纸糊的祭品。
“你,过的还好吗?”那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站在了我的身后。
过的还好吧?都么无力又滑稽的问候语啊,这话里貌似全都是关心和惦念,却冷酷的表明两个人之间根本许久都未曾联系。
我掏出烟,点着一颗深深的吸了一口,努力地让自己表现的平静一些。并不想去回答那滑稽的问候。
“小伙子快掐喽,别把大娘的摊给点着了。”大娘把纸钱,元宝堆成一堆放在我跟前。里边还有点祭品和两个小长明灯。
我急忙将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灭,掏出手机给大娘扫码付款。
“多少钱,要不我来吧。”身后的老男人伸出手递过来一百块钱。
“给我姑烧纸的钱我还有。”我一边扫码付款,一边没好气的顶了一句。
“我这也没零钱找你,还是手机转账方便。”大娘笑呵呵的给我打着圆场。
“大娘您再帮我准备一份,我一会儿再来取。”我将跟前的一堆袋子领起来,转身自顾自的朝烧纸的地方走去。
假悻悻的,早干嘛去了,我不来连点烧纸都不买,来看死人也这么小气,等一会烧纸的时候非叫我姑姑常去看看你们一家三口。
表弟手里拿着个小石头牌位已经等在了那里,见我拎着一堆袋子过来,赶忙迎了过来。
那牌位上的照片居然是我姑姑年轻时候的小照片。那甜甜的笑容让我又回到了她领我赶集的那个时候。造化弄人,怎么就不能让这甜美的笑容多保持几年呢。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烧纸祭拜真的是死人对那些活人的一大考验,但凡不是绝对的至亲至近的人,真的不会顶着这浓浓的呛人烟雾进到这里外三圈的祭拜场里。
我那初次见面的弟弟先是嚷嚷着在外边烧了得了,见没人理他,又开始对老传统狠狠地吐槽了起来。
我们这的风俗是必须要找到逝者所对应属相的屋子,在屋里的祭台上摆上灵牌,然后在祭台边上的炉膛里烧掉祭司的纸钱元宝,最后把贡品也扔进炉膛里。
那娘俩显然没有和整天病病殃殃的姑姑达到至亲的地步,他们只是站在门口向已经烧得乌漆嘛黑的屋子里面张望了一下,就却步在了那里,那女人更是被呛得捂起了嘴和鼻子。
“姑姑,收钱了,大侄子给你送钱了。”我按照习俗一边烧着纸钱,一边絮絮叨叨地念叨着,据说这样可以让在地下的人早点收到烧掉的纸钱和祭品。
与其说是念叨给地底下的死人听,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我本以为我会嚎啕大哭一场的,世上对我真心好的人去世了,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按理说我应该很难过的啊,可我怎么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啊,怎么内心麻木的连一丝难受的感觉都没有呢?难道我和门口那两个满脸不耐烦的人真的是一家人吗?
表弟倒是实实在在地在哭,“妈呀走好,妈呀多买点好东西的”振振有词地絮叨着。
灶膛里的烧纸越来越多,火越来越旺了,我看着祭台上的灵牌楞住了神,仿佛又看到了姑姑微笑着向我挥手召唤,直到突然蹿起的火苗燎到了我的手才缓过来神。
老男人关心地接过了我手里的棍子,继续将灶膛里的烧纸烧完,门口的娘俩则幸灾乐祸地撇起了嘴。
几个人终于灰头土脸地走出了祭司场,那娘俩更是像借到了两条腿一样疾步走向停车场的方向。
老男人倒是不好意思也这样匆匆而去,站在我跟前满脸关切的看着我被燎到的手。
“我要给我妈和我姐也烧点纸,你要一起吗?”我最讨厌这种满脸的假仁义了,直接将了他一军。
还没待他回答,一辆奔腾B50开了过来,那女人从副驾上向老男人不耐烦地叫嚷了起来:“还走不走了,磨磨蹭蹭地要住这啊。”
老男人犹豫了一下,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他的答案,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车里,一家三口就这样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