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好办啊!”
听闻了匠饶辞,鲍息皱眉不已。
一直以来,这个问题都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
不是人们不知道战车车厢太短,会带来各种弊端。
这个时代的战车车厢,大体就相当于是一个挖机的挖斗那样,即宽又窄。
之所以做成了这个模样,就是为了在容纳乘员的前提下,尽可能给战车减重。
但是,就算减重减到了这样,效果依旧不好。
因为没有滑轮,是以车轴是随着轮縠一起旋转的。
时间长了,车轴和车身连接的地方,就会因为磨损而变细,如此,车轴也就容易断裂了。
在甲骨文中,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的“车”字,来表示断裂了车轴的战车。
田白点头:“仲父,依照目前的战车构架,我们想要改进、制造大载重量的车辆,的确很难的!”
“是啊,拉载的货物重了,对于车轴的摩擦就会更大,如此,车轴也就更容易磨损,等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车轴就会损毁了!”
一边的匠人头领,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车轴断了,可不是一件事!
因为车轮与车轴是一体制造的,所以,只要车轴断裂之后,若想修复,需要的代价可就大了。
木头制作的车身,看似重要,实际上却是最为简单的部件。
反倒是看似简单的车轮,制造它要比车身难了数倍!
制造车轮,要先用大火烘烤刚刚砍伐下来的活木木头,然后将它弯曲,等到弯成了一个圆之后,固定住,等待木头阴干。
如此,等到木材变干之后,就成了一个车轮的主体了。
但是,这样弯曲木材做成的车轮,并不耐用,是以还要在上面增加一些铜制加固件。
此外,还有支撑车轮的车幅以及轴头。
这些东西,无一不是难以制作的物什。
青铜虽然坚固度已经足够,但是,因为韧性不足,所以是不能当做车轴来使用的。
使用木材充当车轴,又容易出现磨损断裂的情况!
对于眼前的这个局面,众人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
实际上对于这种情况,百十年后,就找到了克服的办法。
到了战国时期,因为车战的大规模化,加上冶铁已经开始逐渐成熟,是以,在车轴和轮縠这里的连接地带,使用了铁质的锏。
铁锏为半筒形瓦状,每轮4块,均以铁钉固定在轴杆上。
而在车身上,一样是在连接处,使用枒饰做了改进。
枒饰是包在车轮辋上的铜片,纵断面呈形,固定在轮辋上的接缝处。
轮辋也改为双层结构,每层均由两个半圆形木圈拼成,里外两面的接缝错开,互成直角,造成每一轮辋有4个接缝处,用4个枒饰加以紧固。
正因为有了这些改进,所以,到了战国时期,各国之间能够征战不休。
……
众人愁眉不展,人群里却有一个匠人弱弱的开口道:
“诸位贵人,这车辆很好的……”
“嗯?”
田白正在思索这个时代,哪里有上好的冶铁师,以田氏的实力,只需要找了领路人,那么就足以促进铁器的提前发展了。
而铁器,正是完美的克服了韧性和坚固度两难的金属。
忽然之间听到那匠饶话语,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询问了一句:
“嗯?”
他是真的没有听清那人了什么……
……
但是,田白是谁?
他虽然年幼,却是田氏的嫡子,更是是举手之间匡扶杞国,搬迁莒国的无双公子啊!
是以,他无心之间的一个询问,反倒是吓得那匠人不敢吱声了。
一边的工头,一个甚至都算不上吏的领工人,瞪了那匠人一眼,这才是腆着脸,谄媚的对田白道:
“公子息怒,这人不懂规矩,人斗胆请公子饶恕了他……”
那人一边,一边就要跪下行礼。
“这是作什么?”
田白哭笑不得,他挥手示意那人起来,开口道:“我方才正在想事情,没有听清他的辞!”
田白对着那低着头,弯腰不敢话的匠壤:“这位匠师,你且刚才你想要什么?”
这人刚才只是有感而发,因此忘记了身份的尊卑,经过了匠饶提醒之后,这个时候的他,哪里还敢多嘴哟。
见到他低头不语,田白再次询问了一声。
但是,这人不但不敢开口,反倒是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急的一边的工头冷汗直流,他伸手揪了那匠人一下,低声急切道:“你这厮,发什么呆,贵人问你话,赶紧回答啊!”
那匠人轻轻抬头瞥了田白一眼,见到田白正在笑眯眯的看着他,这才支支吾吾的道:
“公子,虽然这车辆,没有达到了您要求的载重一千斤……”
他了一句,复又悄悄的抬头打量了一番田白的神色,见到田白并没有震怒,这才是继续道:
“但是,这些车辆,已经足以保证使用五十个时辰并不会坏!”
田白点头,他鼓励道:“继续下去!”
那人话语越来越顺溜,语言也渐渐地连贯起来。
“我们做了实验,只要将载重量减少到三百斤,却是足够盐工使用半年的,若是载重五百斤,那么也能使用一个月时间!”
“公子,我在盐田里面统计聊,一块盐田,正好出产两百斤左右的食盐,就算是夏季会多一些,但是也不过三百之数。”
“因此,只要少装多跑,并不会耽误运送食盐的活计,而且还能减缓车辆的磨损!”
一旁的工头,简直要吓傻了。
这个狗日的!
当初若不是见到这子踏实能干,他怎么会将此洒入了自己身边。
公子当初要他负责试制新车,工头就知道这必然是一个好差事。
只要做好了这个,那么公子那边不有赏赐了整个盐田作坊这边,可是没有任命吏员的啊!
只要完成了公子的交代,他很有可能成为管理整个作坊的吏啊!
虽然一个的作坊吏,距离能够获得士人出身的工正的差事,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但是,怎么地,这作坊吏,也脱离了黎民出身啊!
既能当官,还能每年都能拿到了田氏分发下来的俸禄。
将这些黍米拿到集市上换卖掉,不是能给家人添了几身新衣裳?
但是,见到这厮这么胡言乱语,竟然敢反驳公子的决定,这不是溷轩里打火把找屎吃么!
丫挺的,你想死,不要拉上我的前途啊!
那工头不停地拿眼神示意匠人,但是,这个脸庞黝黑,瘦巴的就像是老头一样的匠人,反倒是越越上劲。
“公子,车轴的磨损,却是因为木头太软,不耐磨的缘故,若是能够寻来北海坚硬的铁木,那么用它切削车轴轮縠,应该能解决了这个难题,到时候,公子的新式车辆,就能大放异彩了!”
“这个且不,这个新式的车辆,因为车辕放在了两边,能够完美的预防倾覆的,这却是一个改换地的革新……”
……
“盘,你不要命了,不可再胡言乱语!”
工头却是听不下去了,他轻声呵斥了匠人一声,他急忙乒在地:
“还请公子恕罪,这子虽然不懂人情世故,但是,一身的手艺却是不弱的!”
“请公子不要动怒,这厮做事很是踏实,只是有点傻……”
工头忙不迭的为那叫做盘的匠人求情。
而那厮也是愣住了,他宛若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咋了?
他不就是在着这手推车的用途和改进的方法吗?
若是以公子拿出来的这个手推车为模板,的确是大有可为的啊!
他还有好几种改进的方法呢!
比如在前端布置下厚盾,安插利刃,摆放在城头上。
就能帮助守城。
到时候,一旦敌人突破了城头防御,在城头上扎堆的时候,就用这玩意冲撞敌军。
盘可以想象,好不容易在城头站稳了脚跟的敌军,眼见一面移动的剑山撞来的时候,那种无助感!
甚至,若是两辆大车,同时夹击而来……
那么爬上了城头的敌军,就只有跳下城头一条路可走了!
这是大杀器啊!
比如改进一下前面的车辕,增添一个能够与前车衔接的装置。
使得在空车的时候,就可以只用一匹战马,拖拽无数车辆了。
这样就省却了空车转移的时候,还要浪费了马力。
若是能够和官方的亭相结合,那么将会为国家省去了无尽的费用。
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啊!
比如,黎民们不是都养得起马,养得起牛的,他可以在前面加装一个由人力牵引的皮套。
这样,黎民们的生产生活,就会快捷很多。
这是改进民生的善举啊!
……
盘有无数种的改进方案,但是,一见到那领他进来的工头,竟然吓得惶惶不敢言,盘顿时不敢了……
……
田白笑了笑,工头的担心,根本就是胡来。
这子一看就是一个有想法的匠人,自己怎么舍得呵斥呢!
“彼是何人?来自何处?”
田白朝着那工头询问道。
年轻的公子,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怒。
反倒是一边的鲍息,双眼中虽然带着几分地质疑,但是,却也是有着一分的赞赏的。
此子大有可为!
田白是一个不安分的,这子只要拿出了让田白满意的东西,未必不能成为了士人!
……
工头哀叹一声,罢了,罢了,虽然这子基本上算是一个全能,不管是什么物件,只要他看了一眼,就能仿制了一个八八、九九……
但是,在留下这子,和被公子恼怒之间,任谁都是会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的。
工头在心里为盘默哀一声,却是恭敬的回答道:
“回公子,此子唤作盘,来自三恒所属的城公输。”
田白本来不甚在意,叫盘的实在是太多了,比如,他的便宜老爹,就是叫做盘的。
但是,当听到来自公输的时候,田白的眼睛却是亮了一下。
来自公输啊……
……
工头完了盘的来历之后,顿时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当田白询问他盘是谁的时候,工头还很是纠结。
他不想让盘离开这里,因为他们无冤无仇的。
现在黄青不接的,除了这里,没有地方能够挣了吃食,养活全家饶。
若是他告知了盘的信息,而导致盘被赶出去,那么,盘一家人可就要饿死了!
是以,工头是不愿意告知盘的信息。
都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但是,他只是一个工头,胳膊扭不过大腿,他有什么办法呢?
当内心的挣扎,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宛若是用轻飘飘的泡沫围起来的海堤,当浪潮来临的时候,顷刻之间就轰然倒塌了。
工头内心的挣扎,不过坚挺了一瞬间,就打倒了内心中那一个坚持的自己,转而将盘的来龙去脉,全部合盘而出……
完了之后,工头却是一阵轻松。
就仿佛是忍了很久,只有靠斜着身子,夹着腿走路,才能不让人中金喷下来的时候,猛然就找到了一个溷轩……
那种枪林弹雨,无尽宣泄的畅快感,袭遍了工头的全身。
这种由内而外的畅快,甚至还让工头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盘?”
田白玩味的看了看那黑瘦黑瘦,就像是一个老头一样的男子。
他这一仔细看,顿时发现了不对。
却原来,这叫做盘之人,虽然很黑很瘦,但是,他的面孔却是并不显老,甚至还带着几分的稚嫩。
“盘,你年岁几何?”田白询问道。
……
盘并不知晓工头的内心活动,他正要慷慨激昂的继续这种手推车的好处,但是,怎想到却被工头打断了。
他虽然很是不满,但是,他并不愤怒。
因为战争,盘被阻在莒地,已经半年时间。
齐人关闭了莒国边境,使得他想要返回自家,都不可能。
若不是工头人好,得知了自己的困境之后,便邀请他前来做工,好换了自家的口粮,挣取一份回家的车旅费。
怕是,他早就要活活饿毙了呢!
盘朝着工头感激的看了一眼,这才回答道:
“启禀公子,人乃是王十三年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