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是以,外部忧患比较少,如此,日益庞大的贵族阶层,也就无法消耗了。
正因为这样,所以每代齐侯更替的时候,才会如此的混乱。
高官厚禄者,就那么多,谁不愿意身居庙堂啊!
田白的话语一落,在场的众人,眼睛纷纷亮了起来。
虽然海外距离本土很远,甚至,很有可能一去,终生怕是都没有返回的可能了。
但是……
那些家族旁系,那些家族非核心的嫡系,亦或是家族核心……
谁不愿意独自掌握一片地方,做一个有实无名的封君呢?
当下,堂内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鲍牧的手顿了顿,田白的话语,让他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可以这么说,今天田白的话语若是传播出去,任谁想要阻挡,都会被庞大的力量给撕扯的粉碎!
不管阻挡者是家主、是君候、是公卿、是君王!
这是由下而上所有人的力量。
可以这么说,只要鲍氏探明了田白所绘海图的正确性,那么田氏就会处在一个最高的地位上!
因为,田白绘制的那一幅海图,足够庞大!
这是田白记忆深处的东西。
前一世的他,学生时代,最让同学们羡慕的就是一手手绘地图。
他可以不假思索的绘制出祖国的名山大川,绘制出世界地图,甚至还能标出主要的山脉水流。
而工作以后,他所从事的又是漫山遍野的跑的工作,是以,这样的一份能力,几乎是成为了本能。
虽然跨越了两千余年的时光,但是,山川河流的变化并不大。
相对于这个时代糟糕的度量衡带来的差之千里,他手绘地图的误差,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再者说了,他所绘制的,只是一个简图,指望这一副地图,做了整体战略布局,还是可以的,但是,若是拿来作为实际用兵的方略……
洗洗睡吧。
莫说是个人了,就连导航软件的地图,都是与实际是有着一定的误差的。
这是规矩干预使然,没有一个国家,会将自己的地图,一丝不差的展现出去。
对于田白的意思,田氏族人自然没有反对的意思。
昨天晚上,田白就已经说服了田氏核心成员,此事又对旁系族人的好处最大!
毕竟,只要海外之土确认之后,田鲍两家必然是要开发海外的。
到时候,除了他们这些族人,还有谁适合主持海外事务呢!
当主体方针谈妥之后,接下来的详细划分,就不需要他们参与了。
自有双方的家老、族人去分划此事。
下人们送上了酒菜饭食,贵族们分餐而坐,彼此跪坐在自己的案几后面。
没有酒杯交错,有的只是彼此的举杯相邀。
春秋战国时期,还没有酒令,但是,却是有着喝到了兴致所在,与宴者会亲自下场,或是表演一番举兵击杀敌军的干戈舞,或是模仿农事而做的春种秋收舞,或是猎取野兽渔获时候的舞蹈。
当然,先行欣赏一段只有公卿才能欣赏的舞乐,却是开场白了。
自从圃氏、冣氏献上了自家的钟鼎之后,田氏、鲍氏就有了两套贵族之基。
这钟鼎,乃是钟鸣鼎食者的立身之基。
这亦是贵族的法理所在。
自有侍女上前敲击编钟为乐。
这编钟说来却也是厉害,但凡是现代乐器能够做到的,这编钟都能演绎起来。
后世华夏第一颗卫星,世人皆知放的什么歌曲,但是,却不知道,这歌曲便是用编钟演奏的。
今日田氏所演奏的编钟,却是别有来头。
此物,乃是田恒子田无宇初为大夫的时候,齐侯封赐与田氏的。
虽然这编钟严格的按照规定,只有五钟一组编制,远不如田氏府上十三钟的那一套音律广泛。
但是,这东西的寓意,却是其他编钟都没有的!
举杯相邀,场下而舞,甚至到了最后,就连田乞和鲍牧两人,都亲自表演了一套祭祀的舞蹈。
待到月满星稀,秋露深重之时,众人才各自散去。
田氏的大书房内。
田乞和田书两人高坐在列,田恒、田盘、田逆、田白等一众家族核心纷纷在场。
下人端来了醒酒汤,众人吃过之后,又拿了侍女递来的冰毛巾,擦了脸。
田乞挥手让侍女退下,轻咳一声,这才是开口道:
“诸位都明白了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了吧?”
田恒作为田氏第二代的嫡子,当即道:“阿翁放心,我等都明白了。”
田乞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这个儿子出生的时候,正是田氏被针对的最惨的时候,田氏接连丧失四员核心,以至于这小子养成了一副微小谨慎的性子。
若是在田白崛起之前,田乞自然是不会在意田恒的性格缺陷。
但是,现在眼见田氏已经崛起,田恒这个性子,已经不适合作为田氏的家主了。
他仔细看了看这个儿子,直看得这小子低下了脑袋……
这些天来,田恒却是隐隐得到了父亲的说教。
只是,他生就的这个性格,所事无不先行盘算了又盘算,以至于行事上难免就踌蹴了一些。
田乞看了自己的儿子几眼,这才是对着众人道:
“你们都且说一说,这一次我们新得了这么多地盘,却是没有放心的人手使用,这个难题,该当如何解决?”
田氏原本只有十几个城邑,原本在政治格局上,田氏就是守势,猝然打败了国高,新得了大片的城邑,是以人才储备并不足。
原本的历史上,田氏这一次却是使用那些小贵族,使用自家门客,去掌管那些划归田氏的城邑。
但是,国、高、晏、栾、等贵族的势力依旧庞大。
使得,在阳生登基之后,在监褴家族的长袖善舞下,阳生逼走了鲍牧,断掉了田氏的臂膀,然后却是再次从田氏手中拿到了一些城邑。
而之前大战中失败的国高等贵族,却是再次卷土重来。
若不是最后的一场齐吴大战,田氏怕是又要步了百十年前的惨剧了。
田恒想了想,他琢磨道:
“阿翁,我齐国失落的贵族很多,彼等都是有才华之人,不若以我们田氏弟子、门客,充斥重要道路、城邑、关隘的令,然后将其余的地方,安置那些贵族,如此一来,我们即拉拢了贵族们,又能通过重点布局,以网络状态,掌控属邑……”
实际上田恒的这句话,就像是田氏主持了一次分封。
他们掌控天下重要的地方,然后通过任命失去了权势的贵族,来掌控这些地方。
当然,名义上是掌控,实际上却是
那些城邑既然分封出去,却是那些小贵族所有了。
到时候,若是田氏强势,他们会给田氏上贡,通过出兵、出粮,来效忠田氏。
但是,一旦田氏势頽,这些本就与田氏没有多少瓜葛的贵族们,能够有多少会效忠田氏呢?
田逆看了看自家的这个叔父,他迟疑了一下,复又看了看田白,这才是开口道:
“怕只怕……若是将来有变,我们却是无法掌控他们啊!”
听到了田逆的话语之后,田恒明显的迟疑了一下。
这一瞬,清晰的被田乞、田书看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却是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纠结。
若是田恒坚持自己的意见,直接反驳田逆,不管他的办法是不是真的可行,那还算是一个合格的主君。
但是,现在田恒竟然却是在想着说服田逆的理由,而不是坚持己见,这倒是让田乞眼中的迟疑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坚毅。
田恒并不知道自己的迟疑,会带给自己什么,他想了想,开口道:
“后宅女子甚众,彼等都有田氏的名头,不若以她们拉拢其等?”
田恒想了半天,针对田逆的疑惑,他提出了以联姻来解决的办法。
田盘却是忍不住了。
自家的这个翁父啊!
身为田氏世子,却是一点世子的坚定都是没有的!
田盘起身,开口道:“我倒是有不一样的想法。”
田乞点头,让孙子开口。
田盘道:“诸公不可信,反倒是某的那些兄弟,却是必然不会背叛田氏的,何不以他们镇守四方呢?”
田乞的眼睛一亮。
田恒却是迟疑道:“这么一来,怕是诸家贵人们那边,不好交代……”
田氏这一次虽然威势很大,但是,天下舆论汹汹啊!
若是不能安了他们的嘴,怕是田氏就要被群众声讨了!
田恒自然知道,那些没落的贵族,就只剩下一张皮囊了,若是以军事而论,田氏当得他们十倍。
但是,贵族们就算是没落了,也掌握着舆论。
识文断字,掌握地方话语权的贵族们,一旦在背后议论他们,那么可就真的群凶极恶了。
就像鲁国那个孔子先生。
若是讲讲学,讲有教无类,少正卯可是要在孔子之前!
当年他以同阶官职,斩杀少正卯,这件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
甚至列国不乏为少正卯声讨者。
但是呢?
有了孔夫子一众人的竭力宣传抹黑,这一位最早“莫须有”而死的卿士,就这样披上了“罪恶”的外衣。
现今天下,每每提起了少正卯,也只是一声叹息罢了。
谁还愿意为了少正卯而脏了自己呢?
毕竟人家的抹黑能力,是真的很强!
为少正卯声援,不算什么,但是,若是因为这件事,而捡了一块黄泥,放在裤裆,那就不是屎也是屎了!
他们若是不能满足这些贵族,天知道这些人会怎么编排他们呢?
田恒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国高二卿乃是周王亲自任命的齐国上卿,他们田氏却是客卿。
这一次,他们以客卿驱逐了正卿,更是诛杀了高氏祖孙两人。
一旦被人闹腾起来,怕是田氏也难以善了啊!
就像是之前鲁国的阳虎,作为卿士之家宰的他,以陪臣执掌鲁国,最终却也是只得短短几年之后,就狼狈而逃了。
这就是舆论的作用!
田恒眉头紧紧的拧着,他不怕有人公然起兵反对田氏。
因为自从小白拿下了莒地之后,田氏就已经立在了不败之地。
大不了,田氏远遁莒地,在莒地重建田氏罢了。
他所怕的却是软刀子啊!
田瓘皱眉。
他本是田乞的长子,只是,因为不是嫡子,是以在族中的地位要低一些。
此人素来勇猛,若是单对单,田逆却不是此人的对手。
他满脸的络腮胡子,浓密的宛若是钢针一样的胡须,直挺挺的顺着下巴,朝着四方蔓延。
田白初次见他,还以为此人是猛张飞呢!
只不过,田瓘要比三国里面的张飞白了很多,若是将正史中张飞的肤色,配上了三国演义中张飞的相貌,那就是田瓘了。
因为田瓘是田氏庶子,是以,史书上多称此人为陈瓘。
他瓮声瓮气的开口道:“阿弟此言差矣,若是有人敢背后编排我们,大兄就捏爆了他!”
田瓘的话语,让一众人都是大笑起来。
素来爱与田瓘比武,与他名声相差无多的田氏庶子,田庄却是哈哈一笑。
他是田书的儿子,只不过却是幼子。
这两人相差近二十岁,但是,在一众能文能武的田氏族人中,这两个莽夫,却是显得很是另类。
田庄见到所有人都看着他,他虽然跪坐在二排,但是却毫不畏惧。
田庄笑道:“阿兄说的是,我田氏何惧这等鬼魅魍魉!”
他端起案几上的茶水,就像是喝酒那样一口闷了,这才是擦了一把长须上的茶水,吐出了一口酒气:“爽快,还是小白鼓捣的茶水好喝!”
田书眉头紧皱:“闲话少说!”
田庄缩了缩脖子,自家的老爹啊,自从兄长带着田武远遁吴国之后,老爹的脾气就不太好了。
田庄将茶杯放下,开口道:“我觉得大兄说的不错,若是有人敢嚼舌根,直接撕碎了他就是,哪有那么多畏头畏脑哟!”
田乞瞥了一眼田白。
这等家族会议上,这小子辈分太低,是以,若是等到众人都说完了,这小子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口呢!
“田白!”
田乞索性点了将:“你且说一说!”
田白站了起来,四方行了礼,这才是开口道:
“小子倒是有一个想法!”
“早前的时候,十七叔父在我身边,却是战战兢兢,无不以家族为重。”
他团团作揖:“后院之中,田氏从子七十余人,已经及冠者也有三十余人!”
“我们田氏的门客,却是有近千之多!”
他环顾四周,正色道:“小子斗胆,何不以门客充塞四方,以田氏子为各城尉官?”
啥?
众人瞪大了眼睛。
这小子竟然想要启用那些人?
田乞却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这小子当真是妙极啊!
田白这是要用那些门客,执掌各地城邑,然后却是将掌兵的权力,交给了田恒后宅里面,生养的那些“田氏子”。
田乞自然知道,田白这个提议的前提,是田氏嫡子掌握了各方关隘、重要道路、重要城邑!
只要这些至关重要的地方,在田氏自己手中,那么这些“田氏子”就绝对不会背叛了田氏。
更为精妙的是,田氏的门客足足上千人,他们挑选其中的佼佼者三十余人,放在地方,却是能够鞭策了整个田氏门客族群。
同时,田氏人掌握军权,又不会让他们反叛,这么一个操作,简直不要太秀了。
如此一来,不管是里子还是面子,田氏都赚到了!
在场的众人,除了田瓘、田庄等两个莽夫没有反应过来这里面的精妙,余下的众人,却是当即就明白了。
甚至就连一贯以莽夫示人的田豹,都是含笑不已。
田乞的双眼亮的就像是天上的星辰。
他眼中的昏花,在这一刻全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精明。
田书一样如此。
“妙!”
两人同时击掌而叹。
……
关于新占城邑的安排,就这么定下了。
田恒的七十余“儿子”,要比历史上更早踏上了历史的舞台。
就在权势更迭,齐国上下翘首以待的时候,田氏在忙碌的却是一件家事。
就在田鲍夜会的第二天,田乞亲自书写邀请函,告知营丘一众贵族,与六月仲旬二日,为田氏第四代嫡孙田白举行冠礼,特邀他们与会,共同见证田氏小公子的成人礼。
六月二十二日,庚子年,甲申月,丙戌日,宜结婚、会亲友、订盟,忌开业、动土。
这一天,乃是中伏的第17天,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
但是,收到了邀请函的贵族们,无不以此为荣。
田氏的荣光,已经在前些天的攻伐之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营丘的一众贵族们,没有人是傻子。
天下的局势早已变幻的不再是当年周王初定时候的那样了!
这个时候,莫说是一个贵族的名头,就能横行列国了。
没有实力,怕是连朝野都是进不去!
君不见,诸子百家各自裹挟了那么多弟子,又有几个能够位居庙堂?
便如田武创建的兵家,却不是被吴王用过之后,就逐渐拆解了兵家,甚至就连田武这个兵家巨子,都不得不退避朝堂。
而这个时候,在宋国大放异彩的墨家,都还没有诞生呢!
天下的标准早就变了啊!
只要有实力,只要自身有能力,那才能位居高堂啊!
至于周礼?
君不见,无君无父的盗跖,若是在之前的时候,早就被诸侯们联手围剿了。
但是现在呢?
诸侯们巴不得盗跖闹得更大!
人心不古啊!
田氏的实力有多强?
若是放在纸面上,怕是没有人能够清楚的认识到。
若是这么说,田氏原本就掌握了齐国十余城,又有了莒国一半领土,此时又夺得高氏十余城……
不说鲍氏对田氏的帮助,单单是一个田氏,便已经成为了一个五千乘之地!
可以这么说,除了晋国的智氏之外,田氏能够单挑剩余的五卿,而不会落败。
兵强马壮,就是田氏的底气,也是贵族们不敢忤逆了田氏的实力……
田氏嫡孙的加冠礼,齐国贵族们无不以能够收到请柬为荣。
……
蔡国。
田野从陈国返回了。
去的时候,他急着赶路,倒是没有注意到一群被堵在了蔡、陈之间的儒生。
但是,等到回来的时候,却是注意到了异常。
市井之间,到处都在嘲弄那来自鲁地的蠕虫们,嘲弄这些只会嘴炮,而不敢动手的硕儒们。
孔老夫子带着自己的近百弟子,却是被蔡国的民夫,给堵在了边境之间。
蔡国、陈国的边境处,有一个小湖泊,叫做南坛湖,湖内有一个小岛。
八年前,为儒家提供了大量粮食,供养他们的卫灵公,询问孔子有关军阵的事情。
孔子逃离卫国,其后,儒家一行就在曹国、宋国、陈国、蔡国、楚国、郑国、叶国之间流浪。
因为这些国家,没有愿意供养他们的,是以,儒家一行甚是狼狈。
不过,儒家众人并非是都是夸夸其谈之人,子路、子贡、有若等人,还是有着本领的。
正是因为这些动手能力强的弟子们,或是通过做工,或是通过为贵族做事,赚取了钱财,供养儒家一行,才不至于让儒家众弟子活活饿死。
但是,这些弟子却是不被众弟子接纳,甚至还会嘲笑他们不为君子。
这一次,孔子一行为什么会被围住呢?
这是因为楚国的一个名人。
也就是叶公好龙里面的叶公。
叶公乃是楚国重臣,楚国边防重地叶地方城外围的重城,在平顶山叶县境内,就在叶公的治理下。
叶公乃是贤名之人,孔子的事迹,他却是听说了,有感于此人的庞大名声,叶公数次邀请孔子前往楚国。
八年前,孔子第一次遇难的时候,就是叶公派人救的他。
但是,孔子却是觉得楚国竟然要考验他的能力,是以离开了楚国。
这一次,楚国再次邀请孔子一行,孔子心中得意,一众弟子更是趾高气扬。
楚国啊!
这可是天下的霸主!
就连楚国都几次三番的邀请他们,你看我们牛不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