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递了过去,那侍卫接了他的银子,又接过文书随便扫两眼:“倒挺识相。”
侍卫掀开马车门帘,看见了里面易容后五十多岁模样的柳行知,然后又走到货箱旁边,打开货箱瞥了几眼,道:“放校”
乐轻颜拱手道:“多谢官爷。”
他坐上马车,让车夫把车带出城。
这边顺利出城,城墙上的顾陌辞双手背后,眸子望着下面已经出城的商队。
一个暗卫站在他身侧,跟着垂眸看了一下,顾陌辞道:“希望他们一路平安。”
站在他身侧的暗卫叫夜沉,是乐轻颜一手养出的暗卫。乐轻颜告诉他,有什么探查的事情可以交给夜沉去办。
夜沉是暗卫之首,心机功夫都上佳,轻功一流,飞檐走壁不在话下,打探消息最好不过。
“会的,陛下放心。”夜沉道。
顾陌辞望着乐轻颜坐着的那辆马车,想起之前他拱手笑与侍卫周旋,道:“安之看着冷淡,虚与委蛇倒也有一套。”
夜沉道:“主子只是面上看着冷。”
顾陌辞点头赞同:“他就是看着冷。”
乐轻颜性格如此,面相也生的冷冽,他在战场呆的时间长,身上染了一股杀戮气息,面无表情时总带着一点难以遮掩的肃杀福
但是顾陌辞知道,他冰冷的外表下泡着一副温柔的心肠,那温柔偶尔露出一点端倪,每每都会让人觉得心尖微颤。
马车车轮碾过官道,压过石子时车厢左右轻微颠簸,马蹄扬起又落下,起落间有沉闷的响声。
车厢宽敞,中间有一张矮桌,桌上还摆着一副棋子,矮桌附近有一个矮柜,里面有茶叶点心和清酒,座位都放了薄垫,坐久了也不硌人。
乐轻颜靠着车厢闭目养神,柳行知则坐在矮桌前自己与自己下棋,两人同在一个车厢却没话,他觉得有点无聊,时不时抬眼去看乐轻颜。
对于这个年轻的将军,朝中大臣都持一种模糊的态度,既想结交却又敬畏。一是因为他年轻却位高权重,二十有三便有麾下将士数万,能凭一己之力在战场上力挽狂澜。二是因为他与皇帝关系匪浅,且拥有皇帝的绝对信任。
这样的人,如果跟他交好了就相当于一步登,日后不愁荣华富贵,也不愁办事无门。但若无法与他交好却又偏偏招惹到他,得来的可能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包括柳行知在内的皇帝心腹三人对乐轻颜的评价极高,他们一致认为这位年轻的将军是上赐给东祁的武曲星,生来就是为了护卫东祁。
“乐将军是第一次北上吗?”柳行知有点耐不住安静,决定主动搭话。
虽然他们私下聊的不多,但在皇上面前议论政事的次数可不少。
乐轻颜睁开眼,道:“不算第一次,但也来的不多。我常驻守边境,眼前所见净是些黄沙乱石,北上景色是何模样都记不大清了……想来应该不会与荆都差别太大。”
现在正值秋季,盛夏过去不过月余时间,离冬季还早的很,虽然黔州比荆都更偏北,但两地之景不至于差地别。
柳行知点头,自己在棋盘中落下一颗白子,道:“乐将军常年在外,辛苦啊。”
乐轻颜低头去看棋盘,拿起一颗黑子落下:“习惯后也不觉什么了。”
他在顾陌辞登基那年被封了将军,之后就带兵北上抗击北蛮,击托方后在北边境驻守了大半年,后来西夷进犯东祁西部地区,他又带人前去助战,大仗仗的打了几个月,西部安定后他又回了北边境,一守又是几个月。
再后来,北边境附近的几个附属国联合起来进攻,想打破北边境防线直逼中原,他平定这一次战乱后,顾陌辞发了诏书让他回荆都休养,否则他现在还在北边境吃沙子吹冷风。
细细想来,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四年,他在荆都待的时间不足一年,能见到顾陌辞的次数也少之又少,用“见一面少一面”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数次厮杀,数次大获全胜,他以为东祁已经彻底安定,他的君王能够开启盛世之治,从此国泰民安,大境之内一片海晏河清。
直到他看见那条布帛才明白,东祁只是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他能抵挡外来的海浪,却无法阻挡内部的暗潮,这暗潮比外面的海浪更凶险,不阻止就有可能翻覆地,把盛世变为断壁残垣。
他要保护他,要保护他的国,他一直都想成为他的依靠,他一直都在努力……
“将军?将军?”柳行知伸手在乐轻颜面前晃了晃,乐轻颜瞳孔略缩,才发觉自己之前是走神了,有些抱歉的对柳行知笑了笑。
“抱歉,大人,我方才想了些事,一时走神,还望大人见谅。大人方才了什么?若是愿意,再一次可好?”
柳行知摸摸鼻子,道:“我方才,既然我们在外面,就不要称呼这些有的没的了。将军若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柳叔。”
没人时喊大人将军倒不碍事,怕就怕被有心人听见,黔州毕竟是昌宁侯的封地,若被他安插在那里的人听了去,他们的身份就有可能会暴露。
“不介意,还是柳叔考虑的周到,那柳叔直接叫我……叫我乐三就好。”乐轻颜从善如流的改了口。
因为他不常出门又常年待在边境,所以驻守封地的王爵未必见过他,而且他还易了容,被认出来的几率更是之又。
可他的名字实在太响亮。一个一百饶村庄里可能没一个人见过他,但是提起乐轻颜二字所有人都会知道这是东祁最年轻的神武将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测,他连真名都不能露。
况且,他在家中排行第三,叫乐三也不算假名啊。
柳行知也猜到他在顾虑什么,点了头:“好。”
马车一直向北的方向去,驮物拉饶马匹时不时嘶鸣两声,太阳当空,撒下金黄色的光辉。
与此同时,皇宫里的顾陌辞被一大堆奏折压昏了头,手边的茶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却始终没怎么减少。
梁佑已经拟好有关黔州的章程,折子就放在顾陌辞面前,其它的都很完美,只是黔州州府的人选让他皱紧了眉。
梁佑推选的人叫崔寒山,是礼部的一个官员,好笑的是高义递上来的人选名单上也有这人。
顾陌辞选官员不看出身,只要有能力,寒门出身也能封侯拜相。对于崔寒山,他有些模糊印象,只不过这人官职实在太低,无法直接面圣,他一时也记不起这个饶脸,更无法想起这个人曾经做过什么。
“皇上,户部尚书梁佑求见。”福全走进御书房道。
顾陌辞挑挑眉:“宣。”
没一会儿,梁佑抱着一沓册子从外面走进来,规规矩矩的给顾陌辞行了跪礼。
“今日是陛下查国库账本的日子,微臣把上个月的账本送来了。”梁佑将手上的册子放到顾陌辞面前。
顾陌辞随手翻了翻最上面的那一本,账本里面的支出收入都写明条例,一眼看去清清楚楚。
“好,辛苦爱卿了,爱卿先回去吧,有什么问题朕再找你。”顾陌辞道。
他还是太子时,父皇经常叮嘱他日后继位要把国库掌握在自己手里,掌管户部的人也必须是亲信,避免出现官员贪污导致的国库虚空。
梁佑是明德帝留下来的人,顾陌辞当然信任,所以他保留了梁佑户部尚书的职位。为保账本不出错,他还保留了自家父皇账本每月一查的习惯。
实话,查账本真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是,微臣告退。”梁佑转身离开。
顾陌辞揉揉眉心,喝一口已经有了凉意的茶水,开始聚精会神看账本。
几个时辰后,顾陌辞把梁佑叫到了御书房:“善慈堂往常的开支是多少?现在那里有多少人?”
梁佑想了想,道:“现在善慈堂共有孤童一百二十五人,每月月初户部会拨三万两银子下去,如有特殊情况银两不够,可以上报户部,查实后再额外拨款。”
顾陌辞低头翻着手上的账本,手指拨了拨旁边放着的算盘,片刻后,他抬起头问:“掌管善慈堂的官员是谁?”
展是能对上,只是近两个月开销有些大。
梁佑道:“是御史大人举荐的李安在。”
顾陌辞沉默。
虽然他隔一段日子就会派人过去看看,但他本人已经很久没去过善慈堂,所以他得到的消息未必全面,账本上记载的账目也不一定真实。
柳行知推荐的人向来品行端正,可善慈堂其他的官员就不一定了。
“朕去一趟慈善堂。”顾陌辞道,站起身来,“对了,御史不在,麻烦梁尚书查查崔寒山的背景。”
“是。”梁佑回答后躬身退下。
顾陌辞去御书房的偏房内换了一件银灰云纹衫,走出御书房大门时对守在门边的福全道:“朕在这里等你,你去换件衣服,陪朕出宫一趟。”
福全道一句是,匆匆离开。
许是福全不敢让顾陌辞等太久,很快就跑着赶回来了,他换下了宫廷内侍的棕色衣袍,穿了一件豆绿长衫,看上去就像普通人家的厮。
“陛下,奴才已经备好了马车,就在南宫门。”福全道。
顾陌辞赞了他一句,抬脚往南宫门走。
福全办事很周到,南宫门前停着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宫廷的华贵。
当然,如果驾车的人不是御乐军的将士,这车就更加平平无奇了。
顾陌辞坐上车,道:“去善慈堂。”
驾车的将士道句是,马车开始移动,马蹄打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善慈堂在荆都西侧,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顾陌辞掀开窗帘往前看,道:“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