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复揶揄道:“你怎么知道?”
本是一句玩笑话,顾陌辞却被噎了好一会儿:“……我猜的。”
他怎么知道的?他也不知道。
顾陌辞推开酒杯,没有再喝酒。顾复知道他的身子不宜多饮酒,就去端了一杯热茶给他。
两兄弟去床边的软榻上坐下,一人执一棋子开始对弈。
顾陌辞落下一枚白子,指尖轻敲矮桌,道:“十月中旬南历太子大婚,南历皇帝已经把喜帖发来了,皇兄,你去不去?”
东祁南历交好已久,算是世交。南历皇帝虽已过命之年,但身子依旧硬朗,南历太子高锦轩比顾陌辞大一岁,两人年少时见过几面,算不得太熟。
“南历太子大婚,你去参加喜宴是不是不太合礼?”顾复皱眉。
高锦轩只是一国太子而已,顾陌辞可是东祁君王。
顾陌辞混不在意地摆摆手:“高顾两家算是世交,去一趟也无妨,我封太子时他们也来观礼了。”
他又落一子:“况且,他们不止请了我一人。他们还请了安之和皇兄你。”
顾复怔了怔,一枚黑子落下。
顾陌辞去看顾复落下的黑子,笑道:“怎么下在这里?别想着悔棋,落子无悔。”
言罢,他堵死了顾复的路。
顾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那颗被一圈白子环绕的黑子,无可奈何道:“下棋就安静下棋,不该话。”
“皇兄走神还怪起我来了。”顾陌辞笑道,“顾云意就在南历,皇兄你真的不想去?”
顾复年少时曾随明德帝去南历游玩,他在那里结识了世家女顾云意,听相交甚欢。回东祁后顾复时不时就会走神,还总派人传书信礼物去南历。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顾复这些事,但是顾陌辞知道,而且他还知道为什么顾复会这样。
“我……”
“你们应该有几年没见了吧?还是,皇兄趁别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往南历跑……”
“没有!”
顾复喊道,脸上一片红。
顾陌辞乐颠颠地喝一口茶,道:“还没有,看你这害羞样。”
顾复脸红着落下黑子:“真的没樱我们有七年没见了,一直是书信往来。”
顾陌辞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闲敲棋子,他用戏谑的语气道:“来,让我想想你们在信里都些什么。嗯,应该是这样……郎君,妾身好想你啊,娘子,为夫也很想你,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郎君……”
“顾怀瑾!”顾复喊道,脸上的红已经蔓延到脖子,“你知不知羞?”
顾陌辞看着顾复脸红的模样乐不开支,笑得险些岔气:“怎么,你偷偷喜欢别人还不准我?我偏!你以前不是还跟我过你娶了她你要怎样怎样么?啊,我想起来了!有一次你居然告诉我你连你们孩儿的名字都想好了!哈哈哈哈哈,想的太远了吧!娶都没娶上呢,哈哈哈哈。”
“顾怀瑾!”顾复喊道,感觉脑袋一抽一抽的痛。
顾陌辞收住笑声,喝一口茶润嗓子,他一脸郑重道:“顾济川,请你记住,我们老顾家不当草包,喜欢就要出来。”
顾复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他感觉自己再谈下去就要疯了。
轻咳两声,变回那个温润的睿王,顾复道:“这次怎么也请了神武将军?”
没听过神武将军跟南历有关系啊。
“南历皇帝是自己的儿子想一睹将军风采,我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顾陌辞落下白子,“我到时候问问安之,他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回绝。”
“我们东祁的大将军有自己的脾性,哪能他想看就给他看。”顾陌辞轻哼,嘿嘿笑着让顾复看棋盘。
顾复垂眸看棋盘,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他就走了个神,怎么就满盘皆输了?
“看吧,叫你走神,输了吧?十两银子,拿来。”顾陌辞乐滋滋地收棋子。
顾复笑着摇头:“你会差这些钱?”着着他就站起身,准备去顾陌辞身后的方柜里拿散银。
不知从何处传来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顾复下意识挡在顾陌辞身后,挡住了某样致命的利器。
“皇兄?”顾陌辞感觉不太对劲,连忙转过身。
顾复摇摇头,忍着痛喊道:“来人,护驾!”
在同一时刻,一把匕首从顾陌辞头上刺了下来。
眼看那把匕首就要刺进灵盖,顾陌辞双手后抬,握着那只拿刀的手狠狠往前甩,来了个完美的过肩摔。
“陛下!”夜沉带着人急匆匆地冲进来。
顾陌辞站在地上,一只脚踩在刺客的胸口,他道:“朕没事。这里还有他的同伙,你们好好清查,务必把人抓去地牢。福全,叫御医!”
刺客仰面躺在地上,顾陌辞捡起他掉在一旁的匕首,踩着他胸口的脚加了几分力:“谁派你来的?”
刺客咬着牙看顾陌辞,顾陌辞一把掐住他的下巴,用力到手指都发白:“想自杀?”
“陛下,交给我吧。”夜沉让手下四散搜查,自己则守在顾陌辞身边。
顾陌辞用匕首柄敲晕刺客,道:“夜沉,往他嘴里塞上布,绑好四肢丢进地牢。”
“是。”夜沉提起被打晕的刺客匆匆离开。
顾陌辞拍了拍手,扶着顾复往床边走:“皇兄,你怎么样?”
顾复倒抽冷气,缓缓趴在床上:“无妨。”
顾陌辞垂眸去看顾复的后背,他后背的衣裳已经被血染红,三枚飞镖牢牢钉在背上,不用撕开衣服都知道肯定钉出了三个不浅的伤。
如果顾复没有帮他挡这三枚飞镖,这三枚飞镖毫无例外会全数钉在他的脖颈上。
“怀瑾,帮我把背后的东西拔出来。”顾复偏了偏头,痛的脸色发白。
背后的东西应该是飞镖,刺客力道极大,飞镖往肉里扎的很深,只要他动一动,尖刃就会往伤口深处扎,实在是疼的紧。
“不行,伤口很深,等御医来了再拔。”顾陌辞道,扭头往房门看了看。
顾复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幸好这不是扎在你身上,你从就怕疼,怎么受得了这个。”
顾陌辞双手猝然捏紧,顾复突然笑了:“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发烧,御医要给你针灸,那针还没扎进去呢,你就哭的不成样子了。”
“皇兄还记着我的糗事呢。”顾陌辞笑道,心里有种数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顾复会是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么?他做的一切,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想着想着顾陌辞又觉得自己有些悲哀,当了皇帝后疑神疑鬼,连对自己最好的四哥也不敢完全信任。
可是为什么他就那么信任乐轻颜?
还没等顾陌辞想出答案,福全就带着郭昭和一位药童走了进来,郭昭正准备行礼,顾陌辞立刻喊住他:“免礼,快过来看看。”
郭昭上前看了看顾复背上的伤,然后让药童上前扶起顾复,两人一起脱掉了顾复的上衣。
“怎么样?”顾陌辞扶着顾复趴回床上,眼睛看着他背上的三枚飞镖。
没了衣物的阻挡,顾复背上的伤更加骇人,郭昭眼疾手快地拔出飞镖,血从伤口里汩汩流出,把顾复的背染的斑驳一片。
“嘶……”顾复咬紧牙,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呼出,脸色苍白。
药童端来热水,郭昭把伤口擦洗干净后仔细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飞镖,叹道:“伤口很深,好在飞镖上无毒,陛下勿要担心,睿王殿下底子好,养着就没事了。”
飞镖在顾复背上钉出洞状伤口,此时血还没止住,刚擦干净的背又被血流染红。
郭昭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粉,低头对着顾复道:“王爷,这药撒上去时会很痛,您忍着点。”
“好。”顾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郭昭拔开药塞,在顾复身后的伤口上倒上药粉。顾陌辞能看清顾复的身体在颤抖,顾复一声没吭,只是揪着被子的手指泛了白。
“福全。”顾陌辞轻声把福全叫到身边,“去炖些补品送过来。”
“是。”福全快步离开。
倒完药粉,顾复背后的伤止住了血,郭昭又拿出一个瓷盒,把里面的膏药抹到伤口上,最后用纱布把顾复半个身子都缠了起来。
“这盒膏药三擦一次,养伤这段日子就麻烦王爷趴着休息了。”郭昭把瓷盒塞进顾复手里,“饮食吃的清淡些,忌荤腥油腻,忌辛辣,忌酒。”
顾复满脸苍白,额上布满冷汗,他侧脸枕着软枕,有气无力道:“本王记住了,多谢。”
“内服的药一会儿就送过来,王爷没有大碍,陛下放心。”郭昭道,对着顾陌辞行一礼,“微臣告退。”
顾陌辞道:“去吧,麻烦了。”
郭昭和药童一起离开,顾陌辞靠近顾复,把他背上的被子往上拉,一直盖住他的脖颈。
“这群人是奔着我来的,结果让皇兄替我挡了灾。”顾陌辞道,拿出一块手帕帮顾复擦冷汗。
顾复皱了皱眉,道:“怀瑾这么就不对了。我是兄长你是弟弟,兄长保护弟弟有什么不对么?你是君主我是臣子,臣子保护君主又有什么过错?什么挡灾不挡灾的,以后不许这么。”
顾复伤口痛,全身也脱了力,此时趴在床上有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所以他没注意到顾陌辞的眼神变了。
顾陌辞垂眸去看地面,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
也许四哥是真心的?也许四哥不曾算计他?
“对了,怀瑾,我要提醒你一件事。”顾复偏头去看顾陌辞,动作牵扯到背上伤口,他再次抽一口冷气。
“什么?”顾陌辞扭头去看顾复。
顾复看着顾陌辞,表情很认真:“怀瑾,防着大哥二哥,千万不要让他们联手。三哥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我心里都清楚。”
顾陌辞知道顾复让他注意什么,他点点头:“我会的。”
三哥的死,提起来也是一件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