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嗤道:“上门的尽是些什么人?门户的,在荆都大世家中都排不上号……这种女子,太后居然想让你纳她为妃。”
停了停,沈复似乎是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道:“太后老糊涂了?”
顾陌辞听沈复越越气大,不免好奇:“皇兄什么时候这么犀利了?”
往常也不是没听过沈复挖苦讽刺太后,但这么尖锐的一次,他以前还真是没见过。
沈复停顿许久,嗫嚅道:“你是皇帝,太后却让你纳那种人为妃……我看不下去。”
顾陌辞毫不在意地笑笑:“让我娶我就娶?哪有这等好事。”
其实,历代皇帝都会为了稳定朝堂而被迫将大臣之女纳入后宫。
但顾陌辞不会,他偏偏要做这个例外。
他的朝堂上没有一手遮的权臣,大权都被他紧握,兵权也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就凭这些,他可以不用娶自己不喜欢的人。
这……也是乐轻颜凭一己之力给他的自由。
毕竟乐轻颜控制了东祁大半兵权,而且乐轻颜是他的人,只忠于他。
旁人无法从乐轻颜手中分走兵力来攻打他,他也不担心乐轻颜会反。
乐轻颜只会护着他,以前是,现在也是。
顾陌辞都知道。
“不我了,皇兄最近如何?”顾陌辞笑道。
从南历回来之后,沈复直接回了封地,虽然他现在在荆都,但顾陌辞因为忙,还没有好好跟沈复过话。
沈复知道顾陌辞指的是哪方面,他垂眸片刻,又抬起眸笑道:“我没事,了放下就放下,不想了。”
得容易,可做起来好难。
每日都会想到她,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颦一笑,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清晰,连回忆中的阳光都带有温暖的感觉。
沈复想,没能和她在一起,无论往后如何繁华如何辉煌,他的余生都只剩下意难平了。
派去送信的人回来时,已经是七后了。
顾陌辞放下手上的奏折,走近那个送信的兄弟,笑着从他手里接过信,道:“辛苦你了。”
兄弟道:“陛下言重了。”
顾陌辞道:“安之那边怎么样?他还好么?”
兄弟道:“那边的事快处理完了,主子很快就会回来。”
顾陌辞点头:“那就好。”
夜沉带着兄弟出宫,顾陌辞坐到金椅上,开开心心地打开了信封。
与他那张薄薄的信笺不同,乐轻颜的信写了满满的两张纸,里面仔仔细细地叮嘱他照顾好自己,叮嘱他夜间留在御书房时记得添衣,还叮嘱他乖乖喝药,不能因为怕苦就不喝。
顾陌辞笑着往下看,看着看着就觉得耳朵有点烧。
这种被人放在心上惦记的感觉,真的特别好。
看到最后,顾陌辞的笑容僵在嘴角,他默默地把信收好,端坐在金椅上等夜沉回来。
当夜沉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脸哀怨的年轻帝王。
夜沉:“……”
夜沉:“陛下,主子惹你生气了?”
顾陌辞欲哭无泪地抬头:“安之,他把糖放在将军府,如果我想要,就去找郑管家拿。”
因为没有喜欢吃的糖,所以顾陌辞退而求其次,每一次喝完药后都会往嘴里塞一颗蜜饯,打算就这样吃蜜饯凑合几。
好笑的是,相同的糖吃了那么久,他一点都不腻,相同的蜜饯吃了两次,他就不想再吃了。
顾陌辞再一次觉得自己矫情,他不由得暗自感慨,自己这是谁惯出的臭毛病。
这封信也让人想笑,搞了半,原来乐轻颜早就准备了多余的糖,只是来去匆匆,一时忘记告诉夜沉。
顾陌辞算了算时间,估计晚一点郭昭就要过来送药了,他不想再苦着自己,恰巧事不多,他决定出门一趟。
“陛下,我让人去取糖来就好了。”夜沉道。
顾陌辞摸出胸口的香囊,道:“这事本来就麻烦安之了,哪能再麻烦人家家里的人再走一趟,我自己去就协…正好香囊里的香粉要没了,我去偷一点回来。”
夜沉哭笑不得,只好跟着顾陌辞出宫,坐着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的家将已经知道顾陌辞是谁,后者制止了他们的行礼,一进门就叫来了郑管家。
“陛下有何事吩咐?”郑管家笑道。
本开还觉得爱吃糖没什么的顾陌辞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他踌躇片刻才开口:“安之,他放了糖……”
“哦,陛下是来拿糖的,陛下稍等。”不等顾陌辞把话完,郑管家就笑眯眯地去拿糖了。
顾陌辞站在原地等,等的空隙里扭头轻声问夜沉:“你安之怎么没直接把糖放我这里?”
夜沉想了想:“或许是忘了?也可能是没来得及,毕竟主子走的很匆忙。待主子回来,陛下可以问问他。”
顾陌辞点头,觉得这个做法可以实施。
郑管家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盒子,这个盒子和顾陌辞手里那个空糖盒一模一样,所以顾陌辞一看就知道那里面装了什么。
郑管家把糖递给顾陌辞,顾陌辞道谢后,又道:“你知道安之用的香放在哪里么?装一些给我吧。”
着着顾陌辞就拿出那个香囊,为了告诉郑管家他想要什么香,他用手扇了些香气给郑管家闻。
郑管家跟了乐轻颜很久,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他道:“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将军不喜旁人动他房内的东西,陛下若不介意,亲自去装可好?”
不喜旁人动他的东西……但是他可以动。
所以,他不算旁人。
这个想法取悦了顾陌辞,同时也让他耳朵一热,险些当场脸红。
“当然可以,那香在哪儿?”他道。
郑管家带着顾陌辞去了乐轻颜的房间,乐轻颜不在时房间内没有熏香,郑管家带着顾陌辞走到屏风后的木架前,伸手指着上面的一个陶瓷圆罐道:“就在里面,陛下自己取吧。”
顾陌辞伸手取下圆罐,打开罐子后,熟悉的香气飘了出来。
圆罐里有一个巧的铜制香勺,他拿着香勺,动作轻柔地把香粉舀进香囊。
“安之都是自己熏香么?”顾陌辞看了看空置许久的香炉。
郑管家点头:“是,将军不喜旁人动他房内的东西,所以他都是自己熏香。若没有提前吩咐过,我们这些人也不能随便进将军的房间。”
“那你带朕来,安之不会生气吧?”顾陌辞道。
郑管家笑着摇头:“将军临走前嘱咐我事事以陛下为先,陛下想要什么,只要将军府有,必定毫不吝啬,全部奉上。”
顾陌辞的动作停了停,轻声道:“真的么?”
郑管家点头:“自然是真的。”
“那,那挺好。”顾陌辞口中喃喃,耳朵染上绯红。
事事以他为先。
他想要什么,只要乐轻颜有,就都会给他。
这种近乎宠爱的喜欢和珍视,实在是太令人欢喜了。
夜沉没跟着进门,他站在门外守着,静静听着房间里的声音,面不改色。
他知道,主子对陛下,一直这样。
顾陌辞出来后,空扁扁的香囊得到了新的补充,重新圆润起来,许是瓷罐打开的久了,顾陌辞身上也沾上了这种好闻的气味。
“走吧,回宫。”顾陌辞坐上马车,笑嘻嘻道。
重新回到御书房,顾陌辞用冷茶浇灭了燃着的龙涎香,待御书房内残余的龙涎香气味散尽后,他让福全拿来了一个新的香炉。
夜沉站在旁边,看着顾陌辞把香炉吹了又吹,确定没有灰尘后才打开香囊,心翼翼地倒了一点香粉进去。
一点星火被投入香炉,片刻后,丝丝袅袅的香气充盈整间御书房,顾陌辞满意地吸吸鼻子,开始看奏折。
此时的北边境下了雪,不过这场雪不大,只堪堪盖住地面,有人从雪上走过时,都会留下一串灰色的脚印。
“主子,戎狄王来了。”营帐里,溯月压低声音对乐轻颜道。
乐轻颜挑了挑眉:“有什么事?”
戎狄在这边盘旋多年,况且他已经在北边境待了十几,他们知道他在这里也不奇怪。
“他不要我们传话,要亲自跟主子你。”溯月道。
他感觉没有什么好事。
乐轻颜扬扬下巴:“让他进来。”
溯月退出营帐,片刻后,一个高大健壮,身披熊皮大氅的人走了进来。
这人一手抚在胸前,话时有戎狄口音:“神武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前双方打仗的时候。
乐轻颜请他入座,让人进来上了茶,他道:“戎狄王从草原过来,实在是辛苦了。不知……有何事?”
戎狄王哈哈大笑:“我戎狄与你们东祁常年交战,这于你于我都不好,我今日是来求和的,只要将军帮我一个忙,我戎狄便愿意向东祁俯首称臣。”
乐轻颜轻笑:“大王?”
“早就听闻东祁皇帝年轻有为,我很是佩服。”戎狄王笑笑,“我有个丫头,她很向往你们东祁的生活,也很喜欢你们东祁的皇帝,我愿意把她送给东祁皇帝为妃,从此我戎狄俯首称臣,每年交纳岁贡,再无二心。”
乐轻颜的笑容僵在嘴角,站在一旁的溯月倒抽一口冷气,恨不得把戎狄王打出去。
你个没眼力见的东西在什么呢?出去!别打扰我家主子的心情!
当然了,这话他只能在心里,不能真当着戎狄王的面讲。
“若我没记错,你们戎狄前几月才娶了北蛮公主做王后,”乐轻颜冷面道,“北蛮与东祁关系一向不合,大王与北蛮已有姻亲关系,再与东祁结亲……不合适吧?”
先放下私情不谈,谈谈公事。
戎狄王后是北蛮公主,那么戎狄与北蛮就有了姻亲关系,在这种前提下,戎狄和东祁联姻是什么意思?
北蛮东祁一向不合,若是北蛮知晓戎狄与东祁扯上了关系,难道不会对戎狄出兵么?
娶了人家的女儿,还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亲家的死对头……戎狄王这是什么鬼逻辑!